“什么姐姐，就是个没人要的拖油瓶，跟原来那个穷爹生活不下去了，就想方设法钻进杨家来，杨家一家人根本不想认她的。”
“秦澄也是可怜她，当初也是她自己死皮赖脸非说是秦澄的未婚妻，他那么绅士的人，怎么会跌女孩子面子，就随口应了，哪想到现在传开了。”
“一个乡下来的野丫头，还能翻出什么大浪不成。”
秦澄哪里听过这么不入耳的话，一时听得有些心情不爽，那些人又像是故意在他面前说，躲都躲不开，终于应付完一波人后，他就连忙找去程立雪。
哆——来——哆嗦——西。
清脆的键音一个个响起，指尖一点点落下，没什么节奏，又好像在回忆些什么，带着些沉顿。
秦澄来时，就看见程立雪站在钢琴旁，时不时按下一键。
而旁边还有些人，嘴里说着难听的话，无非是嘲讽她装风雅。
秦澄走过去，问向程立雪，“想玩儿吗？我教你吧。”
程立雪皱起眉，目光空落落的，落在键上，又好像在透过键想些什么。
这时，一阵婉转琴音高昂响起，一瞬间就吸引了无数人的注意。
杨岚坐在另一台钢琴上，指尖正跳跃在键盘上，那琴音便是她奏的。一方是优美清秒的旋律，而一方是杂乱毫无节奏的敲击，两相对比，嘲讽之声更是围着程立雪漫开来。
程立雪这才回过神似的，目光有了焦点。
脑海中那团朦胧的身影，坐在她身边手把手教她落键的人，挥散而去。
她握紧手，突然想起有那么一个人，曾让她至死不离。
是谁？
程立雪深思不及，大脑再想不多旁的。杨岚的琴音在外人听来直觉流畅，放在她这里却不过是些入耳但不入心的东西。脑海里跳出这一念头，程立雪自己都被吓了一跳。
她仔细回顾了过去将近二十年的经历，饭都吃不饱，又怎么有时间去学这样的“高雅艺术”？
反正这里也与自己没什么关系，杨岚爱出风头，她程立雪只想离开喧闹的人群而已。
程立雪正要转身离开，杨岚余光看到她的动作之后，一个重音下去，有反应伶俐的小跟班将她拦下。
“被我们杨岚校花的风姿惊艳了就直说，你自惭形秽要离开也是应该。走之前，给钢琴道歉，你的脏手碰到了它。”
程立雪看过去，原来是杨岚身边叫郑多多的女生。郑多多普通家庭出身，杨岚人美心善的人设，带她当衬托刚好。
程立雪甩开她就走。
杨岚站起身，“多多，不要为难姐姐了，她都不知道这叫什么，你为难她做什么？”
周围人已经暗暗发笑。
“你怎么知道我不会？”程立雪质问。
郑多多放声大笑，似乎是听到了什么了不起的笑话。
“如果你会弹钢琴，我就把这架钢琴吃了！”她耀武扬威的模样，不过是仗着身后有杨岚罢了。
程立雪方向一转，向她确认“你说吃钢琴是真的吗？”
“那是自然。”
“好啊，如果我能弹得比杨岚好，我要再加一个条件。我弹得出来琴曲，你退学。”

程立雪起身，看也没看楼下一眼，把门带上了。
窗户外面有截铁栅栏包的窗户，她刷地一下打开窗户，两腿一迈跨了出去，脚踩在铁栅栏，屁股坐在窗户边沿。
天幕渐沉，灰蓝布满了天际，空气中浓郁着蔼蔼蒙蒙。
灯光渐起，树梢挂了层光晕，云走云落。
程立雪也没算自己发了多久的呆，直到门被敲响，她才回过神，眉间微蹙。
打开门，“你就是程立雪？杨岚的亲姐姐？哇，竟然比杨岚还要漂亮几分！”
男孩身材欣长，白色衬衫墨蓝长裤显得整个人都规整且干净，但眉眼高挑，眼里透着的那股桀骜让人并不舒服，尤其是对程立雪来说。
“有事？”程立雪说，目光却没放在他身上，而是落在了他身后的那位，她的妹妹，程岚，哦不，应该叫杨岚了。
圆睁的杏花眼，浓黑的瞳孔，仅是一双眼睛就能看得你怀疑自我，偏还一副清纯的长相，嘴角勾着抹若有若无的笑，却埋着清媚。
“哎，你这怎么说话的，你是住在我们家哎，自己不知道出来打招呼，我们都来了，你还这幅态度？怪不得都说你乖张任性，我看你根本就是脑子有问题，啊——”
砰地一声，门被关上，许是砸到了男孩的鼻子，只听他尖声叫了声。
程立雪转身朝屋里走，还没走两步，就听门被猛地踹开，紧接着四时俱静，破门而进的两个人在看过来后，也纷纷瞪圆了眼睛，张大了嘴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而程立雪，此时正两臂相交，指尖缓缓捏起衣角往上提，雪白的腰际暴露于空中。
窗外一阵风吹来，洗衣粉的干净味道此时仿佛也染了层蛊惑。
手缓缓上提，眼看着连胸衣那抹黑色都漏了出来。
程立雪侧眸，望向他们，嗓音慵懒肆意，“还不滚？”
除了屋内已经傻了的两个人，此时楼下沙发上也坐着位客人，身高体长，西装革履，一双修长的腿交叠，葱白指节抵着额间，深邃雾霾的眼似被楼上的动静惊动，朝这里望了来。
随即，眸里闪动两分意外，嘴角勾起抹肆笑。
程立雪很快发现了那抹视线，看了过去，随即顿了顿。
危险。
尽管隔着七八米的距离，可她对上那目光，下意识就绷起了戒备，这是她从小在福利院生活养起来的警惕，能在第一眼就能分辨出对方独一无二的气场。
不过很快，屋内的兄妹俩吓傻了，转身就跑，门被他们关上，也自然夹断了她与那男子的相交的视线。
程立雪回过神，松了衣角，一屁股又坐回了窗沿。
楼下。
迟景指尖搓了搓，像是真的摸到了什么似的。
惊艳。
他从来只在书中见过这个词，但刚才看见那女孩，他脑海中当即就浮现出这个词，他甚至找不出别的词能形容她此刻的感觉。
灯红酒绿他见得太多，但却从没有一刻像现在如此撼动他的心跳。那光滑洁嫩的肌肤，在昏暗中仿佛触手可得，让他真的产生出想要握住的错觉。
“她是谁？”他问。

校草恋爱脑的消息很快被新的话题覆盖，话题的主人公程立雪还浑然不觉。
“是她。”
“看着挺好看的一女孩子，怎么知人之明不知心啊。”
“别提啦，她进杨家门这事情也不光彩得很。”
一路上程立雪走到哪儿，哪里就有议论声。她在学校没有关系十分亲近的，自然不知道论坛中的风言风语。
直到班长孙晓涵红着一张脸，跑到她面前，“程同学，真的抱歉，我不知道她们会那样做！”
程立雪正认真翻着一本数学书，她虽然是理科生，但数学的能力不算有天赋，需要自己背后持续努力。
“怎么了？”程立雪疑惑地看着她，这几天杨岚没再作妖，秦澄或许是上次被拂了面子，反正没来找她，这么清闲自在的学校生活不知道有多自由。
“这个。”孙晓涵自己不好意思说出口，把手中的页面给她看了一眼。
程立雪看着上面的配图，不禁感叹道，“我都快信了，角度找得还挺新颖。”
“你听我解释，这些不是我，真不是我。”班长笨拙地摆摆手。
程立雪看着她窘迫的模样，开玩笑似地摸摸她的脑袋，“记得膝盖消毒，我知道不是你。”
“你不准备管吗？”看她要走，班长急忙叫住。
“管这些做什么？无聊的事情而已。”程立雪走到学校的围墙边，下节课是她最不喜欢的英语课。英语老师是从留英回来的博士生，放在学校算是优秀的，但也正常。
可这老师偏生自命不凡，对程立雪这样半途转学过来的，并且讲英语有口音的学生是看不上的。
每回都要点程立雪上去念课文，无聊得紧。还不如自己散步来得自在。
程立雪甩了书包上去，这所学校学费贵，围墙垒得也高，她用上了比之前跳墙要使上的三倍的力气。
只听到咚地一声闷响，以及男人的闷哼声。
程立雪暗叫不好，急忙爬到墙边看对面人的状况。
“大哥，对不住了，第一次跳墙没经验，今天没掌握好力度。”
程立雪坐在墙头和手上拿着她背包的迟景对上了视线，迟景一身板正的西装，大夏天也不觉得热，手上拿着一个帆布包，画面看着要多滑稽有多滑稽。
她强行压下自己上翘的嘴角。
“对不住了哈。”
上前躲包的时候，迟景胳膊举起，不让她够到自己的背包。
“现在是上课时间吧，怎么跑出来了？”迟景声音淡淡。
“你管我呢。”
迟景的眼神中有威压，但程立雪并不讨厌，还有种隐隐的熟悉感。
“我是你的长辈。”
“哟，现在知道是长辈了？之前斤斤计较的时候，那样子可不想长辈的模样。”
迟景张了张嘴，“你要去哪儿？”
“你管呢？怎么，那你跟我说说，你来我们学校干什么？是要来做什么坏事情？”
“不要这样信口胡讲。”迟景的脸色有隐隐的红，程立雪以为她看错了，趁其不备就抢过来自己书包背在身上。
“谢啦长辈，替我提书包，走了。”

程立雪哑然失笑，自己还真把想象当真了。
甩开身上麻烦的衣服，程立雪找到商业街的跆拳道馆。
“你好，应聘兼职教师。”
这是她几天前就看好的兼职，指望那个家给她零花钱，吴梅恐怕自身都难保。门口前台的往后叫了声，“朱老板，有人找。”
“是谁来应聘兼职？”来的是个壮硕的汉子，头上还冒着汗的热气。
朱老板把她上下扫了几遍，“你啊！？小胳膊小腿的，还说算了。”
“你不能以貌取人，咱俩过过招。”
“我跟你打，那不是欺负小孩子么，更何况还是个小姑娘。”男人笑声爽朗。
程立雪不欲打嘴炮，跺跺脚摆好姿势。
朱老板也是多年老教练，看到她的动作，下意识对上。程立雪个人小，身材单薄，唯一胜出的就是灵活的身子。
她出其不意转到朱老板身后，胳膊反肘虚虚打在朱老板身上。
在朱老板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将他腿卡住。
“您现在这体格，在硬地板上摔一下，我就要卖身送您去医院了。”
朱老板听懂了她的意思，朗声笑了几声。
“有意思，成年了吗？”
“我，”程立雪的眸子瞬间暗淡，“福利院出来的。”
朱老板收回了微笑，“什么时候能来上班？”
“放学后的时间都可以，就在旁边的南贺高中。”
不得不说，有时候欲言又止是个好法子。临走前，朱老板还非让她拿上两个橘子。
很多人看着面善但心恶，就像杨岚那样的，还有像朱老板这样的，看着不好相处，实际上心肠软的很。
至于迟景那种好看的，嗯，长得太好看，应该不是什么好东西。
“回来了？”程立雪刚走进房门，就看到杨家一家子都坐在一处。
程立雪没理吴梅，径直走向自己的房间。
“问你话，一点儿礼貌都没有！”杨放冲她的背影怒吼。
“你管我？”
“哥哥，姐姐只是刚来家里还不适应。”
“杨岚，你有意思么？两三句话翻来覆去地讲。”
杨岚的脸色被她怼得一阵青一阵紫。
“立雪。”杨家老头子的面子，她还是要给的。
“您说。”程立雪认命地停下脚步。
“你是怎么跟秦家那个小子搭上的？”杨老头子说白了不过是个生意人。
“他是，”她本要脱口而出的回答在嘴里拐了个弯儿，“就以前认识，他自己愿意的，我倒是没感觉。”
在孤儿院混迹这么久，程立雪身上的小聪明也不少，她自己心里清楚，该怎么让自己在这里呆得更舒服。
“好。你和杨放他们年龄相仿，都和秦家那位少爷差不多年纪，一起玩自然是好的。”
“嗯。”
程立雪应下，心里不知道翻了多少个白眼。
不就是想勾搭秦家么。
杨岚着急地冲杨父眨巴眼睛。
杨父声音一沉，“听说你与陈子雨老师熟悉，将她和岚儿引荐一下吧。”
这么大一件事情怎么说的跟放屁吃饭一样轻松？
程立雪眉头一皱，说道：“我与她不认识。”

郑多多如遭雷劈，她那么舔着脸，居然被回击了这么一句。她的面子顿时有点拉不下来。
“你真以为我愿意跟你玩么？不过见你可怜。”
郑多多的眼眶湿红一片，她最恨别人说她可怜，但是想到家里只有那个不争气的爱打人的父亲，她再怎么都要讨好着点儿。从杨岚手里漏出来的东西，有时候能顶她两个月的生活费。她郑多多努力到现在，不能功亏一篑。
“是杨小姐好心，我才能跟着您的。”
郑多多进退有度，看她那种卑微的样子，杨岚顿时怒气消了不少。
“嗯，以后长点心，不，没有下次了，你记好你该做的事情。”
杨岚甩着马尾辫离开，郑多多卑躬屈膝，直起身子之后眼神里一片阴霾。
教室那边，程立雪叼着一根棒棒糖吃得起劲。班长孙晓涵忧心忡忡地看着她。
程立雪伸手将小个子班长搂在自己怀里，这小姑娘有点讨好型人格，平时发错作业本子都要愧疚很久。
“我查清了，不是你。”
孙晓涵小脸红扑扑地看向程立雪，“你怎么知道的？”
“校园论坛不是都没有了么？”孙晓涵不敢置信地捂着嘴巴，“原来是你！”
“是你吗小雪？”
“嗯，我干的。”
正值青春的少女们脸上带着青涩的模样，两人开心地谈着什么，一高一低，一位御姐一位萌妹，看着倒是让人很容易联想到些什么。
“那就好，我还怕......”
“你怎么那么多怕的事儿？以后跟着我混，我不怕事儿。”
就这么阴差阳错，程立雪有了自己人生里的第一位朋友。自从她和班长关系好起来，很多校园活动都免不了积极参与。这些活动原本就是大家都不愿意去的，孙晓涵又总是找不到合适的人，那种小兔子般的求人目光，她低下头也逃不脱。
“小雪，最后一次，最后一次嘛。”
“说，是什么？”程立雪认命地站起身子。
“我们要给高三的学长学姐们加油，他们要拉练什么的，我们在沿途当志愿者。”
“这么好的事儿没人去？你这样。”程立雪附身在孙晓涵的耳旁说了个好法子。
上课铃一响，孙晓涵满面春风地站在讲台上，“今天要跟大家分享一个好机会。”
“啊～”班内哀嚎一片。
“班长，又是什么事情啊？”
“别说了别说了，班长能说什么好事儿？”
听闻讨论声，孙晓涵的脸更加红了几分。
“咳咳。”程立雪重重咳了几声，威胁的眼神幻视四周。
班里瞬间安静几分，还有几声嘈杂的声音不满地嘟囔几句之后也不敢再说。
校园论坛消失这个事情，让众人对程立雪的背景暗暗揣测。若是叫程立雪知道之后，她定会不屑地冷嗤，“身份么，都是自己给自己的。”
孙晓涵清了清嗓子，在程立雪的鼓励下说道，“咱们班现在有两个名额，可以去看秦澄学长跑步，如果幸运的话还有机会就近观看，有人愿意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