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欣慰地点头，“好，不愧是我的女儿，你只管去做，爸爸支持你。”

我发信息给贺茗，同意出售股份，让他开价。

重新打开微博，我默默查看评论，一面倒的谩骂愈演愈烈，甚至为数不多反驳了几句的人，也被骂了上百楼，不得不删评。

父亲坐在我旁边和我一起看了一会儿，然后问我：“澜清啊，还记得爸爸给你讲过的案例吗，捏造一个有害的食品添加剂，夸大危害，然后说米也加了，面也加了，最后大家会忘了主要矛盾，变成了米和面都有问题。”

“我记得的，一个普遍使用的擦边抹黑方法，尹雪薇图里的相似元素就是添加剂，而我是那袋大米，大家不会去追本溯源，只会骂我是个不要脸的畜生，再加上水军带节奏，想说话的人也说不了话了。”

“如何破局?”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我微微一笑，把我和父亲共进晚餐的照片发给了营销号。

照片发布后，除了玩家，很多围观的路人也去贺茗和尹雪薇的微博下求证。

尹雪薇回复了两句“我也不知道澜清姐怎么变成这样了”，“真替老大不值”，直接坐实了我嫌贫爱富，劈腿当三的名声。

舆论变得更加不堪，我却选择沉默，只借了爸爸身边的许助理，和我一起准备资料。

三天后，我带着许助理回公司谈判。

贺茗看着我身边的年轻男人，眉头一挑，“几天不见，你的交际更广了，老的小的都要。”

我瞄了一眼紧贴着他的人影，嘲讽道，“不如你，毕竟尹雪薇已经到了登堂入室，发你裸照向我示威的地步了。”

贺茗脸上的惊愕一闪而逝，沉下脸看了尹雪薇一眼，看得她白着脸埋下头，不自觉地抖了下肩膀。

“看来，就算乖巧如你的邻家小妹，也会有一些出人意料的行动啊。”

“就算我们一起过夜了，我也只是跟你犯了一样的错误，而且我犯错误的对象更好，不像你一样荤素不忌。”

我不置可否地点点头，“你说得对。”

贺茗脸色更差，忍着气坐下，丢过来一份协议，“念在你帮了我这么多年，我多给你50%的钱，签字吧。”

我没有看那份文件，只盯着贺茗的眼睛问：“尹雪薇在微博上的发言全部都是你授意的?”

贺茗挑眉，“是不是重要吗，赶紧签字吧。”

“我记得当年我们找投资人的时候，有个老板质疑我的能力，嘴上占我便宜，被你打了一拳，今天你却污蔑我，煽动玩家羞辱我，为什么?

“九年，哪怕我不是你的女朋友，只是你一个普通的学妹，你都不应该这样恶毒地伤害我，你到底爱过我吗，认真的了解过我吗，还是因为我的爱太温暖太吸引人，让你不由自由地靠过来，握在手里。”

贺茗的脸上浮现出一股屈辱，“就是因为那一拳，我被打压，被封杀，没有钱，五个月发不出工资，开发组几乎走光，我每天想发不出工资的理由想得头痛。

“我去认错，被人当狗一样轰出来，我向那些恶心的暴发户低头，进门先灌一瓶白酒才能上桌跟他们说话，爱不爱有什么用，只有账户上的数字才有用，只有手里的权力才有用。”

我看着贺茗紧咬的牙关，紧绷的身体，终于释然，拿起那份协议，干脆利落地撕成两半，“50%?你也挺恶心的。”

许助理递过来一沓资料，我一份一份抽出来摆在贺茗面前，“游戏公测后，公司营收增长了约26倍，净利润增长了19倍，公司估值增长了3.57倍，相关概念股的股价均出现了显著涨幅。

“这些数字，可以让你的融资更加顺利，我手里这5%可是原始股，它的价值你比我更懂。我信任你，你却把我当傻子。”

我拿出一份新的协议丢给贺茗，“4倍价格，否则我就卖给李总，你不想让他成为公司最大的股东吧。”

贺茗恼羞成怒地盯着我，胸腔不停起伏，最终还是签了字。

“尹雪薇，送客。”

“别急，我这里还有一份代持股份的协议，你要不要看看。”




我跟着贺茗创业，整整六年夜以继日地工作，辛辛苦苦做出的游戏公测后，他却将我赶出公司。

面对我的质问，他将一沓照片甩在我脸上。“你满嘴谎言，跟投资人去酒店开房，你这样的女朋友我要不起，滚出去!”

又指使助理尹雪薇，站出来证明我建模抄袭，将对比图发到网上，引得玩家争论不休，游戏热度反而再创新高。

后来，我在咖啡厅避雨，闲适地看着街对面的贺茗，满身狼狈地趴在下水道口捞一张旧糖纸。

......

公司高层会议上，财务总监正准备汇报最新的融资进度，却被贺茗打断了。

“融资的细节是公司机密，有的人不适合参与这部分讨论。”

幕布上出现了一张照片，赫然是我和公司投资人之一相谈甚欢的场景，贺茗冰冷的眼底，倒映出我的惊讶和不自然。

会议室里的气氛骤然紧张，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过来，疑惑的，担忧的，不可置信的。

我想要解释，却被贺茗抬手止住，“不用解释，理由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的行为违反了公司规定，违背了职业道德，先出去吧。”

贺茗脸色阴沉，语气不容置疑，我与他对视片刻，还是决定先退让。

“稍后我会跟你解释。”

我在一片窃窃私语中走出了会议室。

会议结束后，贺茗开门出来，我追在他身后进了总裁办公室，焦急地解释：“贺茗，你等等我，我跟这个投资人的事不是你想的那样。”

贺茗置若罔闻，径直走到办公桌前，抽出一沓照片，狠狠地甩在我脸上。

“你要解释什么?解释你们为什么在酒店大堂举止亲昵，同进同出?”

照片纷纷扬扬地落下来，锋利的边缘擦过我的额头，带出一阵刺痛。

我有些懵，缓缓蹲下，一张一张摸过那些照片，每一张拍摄的角度都隐秘而专业，就像贺茗秘而不宣的怀疑和突如其来的发难。

“你竟然找人跟踪我?”我抬头，声音中带着难以置信和迷茫。

贺茗粗暴地拽起我，手机屏幕上播放的是我和投资人一同进入酒店套房的视频，“要不是尹雪薇偶然看到你们，我竟不知自己的女朋友交际如此广泛。”

“又是尹雪薇，你的好邻居说什么你都信，我的话你却一句也不想听。”

“我不止听了，还眼见为实了，我以为我的投资人是赏识我，认可我，没想到是付给我的嫖资。”贺茗死死掐住我的手臂，满脸愤怒屈辱，“李澜清，拿我的自尊当玩具，有趣吗?”

我气急，猛地推开他，一拳锤上他下巴，“你混蛋!”

贺茗被我打得踉跄后退，握着拳揉着下巴，面色铁青。

我们再一次针锋相对，红着眼睛怒视着对方，像角斗场上对峙的公牛。

推门声不合时宜地响起，尹雪薇抱着一个纸盒走进来，“老大，澜清姐的东西收拾好了。”

贺茗接过，翻看了一下，随手扔在我脚下。

“你满嘴谎言，跟投资人去酒店开房，你这样的女朋友我要不起，滚出去!”

纸盒里的东西散落一地，一对丑丑的陶土娃娃滚了出来，摔成两半，破碎声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刺耳。

心脏仿佛扎了一万根针，疼得窒息。

我盯着看了一会儿，深吸一口气，倔强地抬起头，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从牙缝中挤出，“都是些不重要的东西，我不要了。”

贺茗双唇紧抿，目光紧紧钉在我后背上，看着我面无表情地走出大门。




我梦到了几年前，为了在游戏中还原现实风景，独自去采风。

拍照时，江对岸突然发生山体滑坡，碎石伴随着漫天尘土倾泻而下，撞击水面，激起的巨浪夹杂着泥水溅到我的脸上，四周被浑浊的水雾所笼罩，视线模糊不清。

震耳欲聋的轰鸣声中，我依稀听到有人喊：“澜清，别站着不动，躲起来，躲到石头下面。”

我本能地低下头，蜷缩在一块巨石下，浑身颤抖。

最绝望的时候，贺茗逆着人流挤了过来，一把抓住我，护住我的头，架着我冲向安全地带。

抵达安全区域，我紧紧抓着贺茗满是泥水血水的手臂一直哭，我不知道他是怎么沿着江一路找到我的，我只看到他满眼的疲惫和庆幸。

他来的时候雨还没有停，我却仿佛看到了彩虹。

那次之后，我们无论在哪里都会开启位置共享。

只是什么时候关掉的，我竟然不记得了。

梦结束的时候，手上的温暖还在，我艰难地睁开眼，分辨出床边的人影，委屈地红了眼眶。

医生很快过来，检查后告诉我伤势不重。

医生走后，父亲问我：“公司的事我已经知道了，你打算怎么办?”

我还没来得及细想，运营的同事突然给我发来微信：“澜清姐，尹雪薇突然发微博说你的建模都是抄的，还要发证据，你快看一下。”

我惊讶地打开微博，尹雪薇发的是几张人物对比图，框出了相似部分。

我有些困惑，这些盔甲武器的建模，是严格考究了石窟雕塑和绘画资料的，难道还原中国传统文化是抄袭吗?

翻了翻评论，也是各执一词。

还没看完，尹雪薇突然又发了一个视频，在视频开头，她说：“视频不能P，大家且看且珍惜，我怕等下有人要捂嘴。”

视频里有我参观摄影展对着镜头说“这尊造像很符合我们的场景，把它拍下来”，

有我在办公室指着截图说“这把刀跟我们设计的角色更契合”。

看着视频，我的手渐渐抖了起来。

这些视频，都是贺茗拍的。

他曾说，要把我们一起努力的日子记录下来，将来播放给我们的孩子看，告诉他们，爸爸妈妈是如何共同努力的。

我对着镜头后面的他微笑，而今天，镜头内外都再无爱意。

很快，贺茗转发了这条微博，“抄袭是李澜清的个人行为，与公司无关，后续会公布处理结果，给大家一个交代。”

手机不停震动，我的微博评论区和私信已经被污言秽语攻陷，满屏找不到一句善意，贺茗受到玩家的夸赞追捧，尹雪薇更是被玩家奉为“侠女”，游戏热度再创新高。

万箭穿心不过如此。

电话响起，是贺茗，“你涉嫌抄袭，管理层决定开除你，公司还有这么多人要吃饭，我不能偏袒你。”

我稳了稳心神，努力压制住内心的波澜，“贺茗，我有完整的设计方案和考察资料，你和尹雪薇只能污蔑我一时。”

贺茗不屑地哼笑一声，没有理会我的话，“你手里的股份，我可以高价回收，也不枉你身体力行地出去拉投资”，随后便挂了电话。

我沉默了一会儿，打开手机登录网盘，内容已经清空了，尹雪薇昨天收拾的盒子里也只是办公桌上的零碎物品，没有我的笔记本和画册。

原来贺茗，早就计划好了。

我放下手机，凄然一笑，这就是我认识九年、交往七年的男人。

我大学认识贺茗，被他构筑的武侠游戏所吸引，创业初期，他负责策划和技术，我负责美术，他要求建模还原，我就去各地采风，请不起地编，我就去学去练，没有文案，我就摸索着做世界观文化包装。

那些日子虽然辛苦，却充满了希望和甜蜜，而现在，只剩他的怀疑算计，我的心如死灰。

可我的桃子，也不是那么好摘的。

我抬起头，目光变得坚定，“爸，这六年来，我为这个游戏倾注了所有的心血，不能就这样背负不白之冤离开，更不能容忍贺茗践踏我的真心。”




我坐在车里，双手因愤怒而颤抖，头埋在方向盘上，很久才平复下心情，开车前往贺茗家。

坐在贺茗家楼下，我回想着他的那句“满嘴谎言”，因为自己的强势而懊恼，又因为自己的隐瞒而愧疚。

深夜，贺茗的身影终于出现，我急忙迎了上去。

“贺茗，我确实对你说谎了，但我是为了你好，我们好好谈谈可以吗?”

贺茗满脸倦色，口气厌烦，“谈什么，上周我们好不容易挤出时间去旅行，车票酒店都订好了，你突然取消，我问过两次你在哪里，你回答的什么?”

他突然抬手，抚上我额头上的划痕，眼睛慢慢涌出恨意。

“第一次，你说在招待亲戚，尹雪薇看到你跟投资共进晚餐，第二次，你说有事要办很快回来，但私家侦探给了我那段视频。”

贺茗的手指渐渐用力，语气变得凶狠，“你怎么就变得，跟我那个好妈妈一样了?”

额头传来一阵阵刺痛，我张开口，却被贺茗死死捂住，他凑得极近，再没有了以前的缠绵，“你这张说过谎的嘴，连呼出的气息都让人恶心。”

在他的背后，尹雪薇甩着车钥匙，步伐轻快，“老大，车停好了，宵夜买了你爱喝的海鲜粥，保证比澜清姐常买的那家好喝。”

贺茗松开手，盯着我的眼只剩冷意，“你当然比她会选。”

尹雪薇在贺茗背后，冲我得意一笑，拉着贺茗走进楼门。

我心里的疼，终于掩盖了额头上微不足道的刺痛。

贺茗的生母，是个抛夫弃子，宁愿给有钱人当小三，讨好佣人的儿子，也不愿看亲生儿子一眼的“好妈妈”，她让贺茗的爸爸变成一个颓废暴虐的酒鬼，让贺茗痛恨每一个有钱人。

现在，贺茗说，我变得跟他最憎恨的人一样了。

我浑浑噩噩地开着车，在马路上漫无目的地行驶。

突然，一只流浪狗从车前窜过，我猛打方向盘，车子失控，冲向绿化带。

“砰!”一声巨响，车头狠狠撞在树上，安全气囊弹出，带来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缓了很久，我才撑着头晕乎乎地坐直，肋骨被安全带勒得生疼，每一下呼吸都带起一阵疼痛，从胸腔蔓延到全身。

我摸索着解开安全带，艰难地弯下腰，在座椅下摸索出手机，抖着手拨出了贺茗的号码。

电话刚响就被挂断，传来一阵冷漠的忙音，紧接着，一条消息弹出，是一张照片，浴室虚掩的门里，是贺茗赤裸的后背。

尹雪薇发来信息，“澜清姐，你打扰到我们了。”

我绝望地垂下手，拨通了那位投资人的电话。

“爸，我好疼啊，救我。”

昏昏沉沉中，我听到周围嘈杂的人声，身体被小心翼翼地抬起，有人温柔地抹去我颊边的泪水，一个男声落在耳边。

“睡一觉吧，睡醒了，就都好了。”

意识逐渐模糊，我带着一丝侥幸轻声问：“贺茗，是你吗?你又来救我了吗?”

那个声音没再响起，只握着我的手紧了紧，轻轻安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