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着急忙慌过来，看见我后有些诧异。
“不是，你们家人身体怎么都这样？大过年的什么话不能好好说，一个个都气性这么大。”
我轻叹一声，“我婆家规矩大，我这做儿媳的也插不上嘴，没想到他们能一个个把自己气到医院。”
医生又赶快把老公拉去抢救。
我平静的坐在走廊的凳子上，看着三个手术室的灯一盏盏灭掉。
医生擦了擦头上的汗，“三个人都抢救过来了，但切记不能再有什么太大情绪波动。”
“那个老爷子本来就心脏不好，那个年轻男人是你丈夫是吧？他这纯属加班猝死。”
“想挣多少钱啊，除夕还能熬成这样。”
医生说着，我频频点头应和，“回头我一定好好劝劝他们。”
为了方便照顾，三个人被安排进了一间病房。
老公太疲惫从手术台上下来就在睡觉。婆婆情绪不稳定，也被打了一针安定针。
唯有大伯一人醒着，几个孩子围着他，问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他却死咬着牙不开口。
大伯母来医院送饺子，一眼都不愿意看我婆婆。
她把碗筷放到大伯怀里，可大伯侧过去脸就是不吃饺子。
大伯母叹了声气，“什么都不吃，怎么有力气好起来？”
大伯突然爆哭，死死攥着大伯母的手道歉，说自己对不起大伯母。
大伯母似乎并不意外，她抽出被大伯攥着的手，“说吧，到底怎么心梗了？”
大伯擦了擦泪，才开口，“我弟弟突然没了，爱芳说她一个人带孩子难，我们的孩子也都长大了，想让我帮衬着。”
“我……我就去给她收了个麦子，留下吃了个饭，醒来就稀里糊涂的。”
“哎呦！我真该死！”大伯说着就往自己脸上抽了一巴掌。
大伯母还是意料之内的样子，可我看见她攥紧了拳头，即便是知道这些事，和亲耳听到还是有区别的。
“爸，你真是糊涂，油爱芳是个什么好东西？自从我叔去世，她就跟这个跟那个，你还不清楚吗！”堂姐大骂。
大伯母拦着愤怒的堂姐，“让你爸接着说，这次心梗是怎么回事。”
大伯支支吾吾，“爱芳她突然让我把退休金的工资卡给她，逼着我，说我要不给就把这件事告诉你。我……我不想给她，就吵了起来，这才突然来了医院。”
‘啪！’的一声，大伯母手里的碗碎了一地，她抓起保温缸里的热饺子一把倒在了大伯身上，“我就知道，你和她这么多年背着我干这些恶心事！”
“现在你自己承认了，孩子们也都知道了，我看你还要不要这张老脸！”
“我嫁给你这么多年，真是眼瞎！”
大伯颤抖着想要去抓大伯母的胳膊，却被大伯母一巴掌扇在了脸上。
他哇哇大哭，想让孩子们帮忙劝劝，但孩子们根本不理他。
大伯母骂道：“你们家规矩大，生儿子的人才有活路！我就因为先生了几个女儿，就被你妈逼着立规矩，天天跪在外面。我不服，以后的除夕再也没上过桌，你个没用的东西，嫁给你这么多年，我都这样过！”
“我索性也不去你们家了，结果倒好，你和那个狐狸精搞在了一起！”
“现在还装模作样给她儿媳立规矩，说什么瑶瑶薄命克人，那就是被你们一家子害的！”
“这是怎么了？”巨大的声音吵醒了婆婆，她刚睁开眼，大伯母反手一巴掌打在了她脸上，“狐狸精，以前就要我家的钱，现在还惦记上了退休金，我告诉你，没门！我死了也不会给你！”
婆婆顿时明白发生了什么，捂着脸呜呜痛哭，堂姐更是直接冲着她打了一顿。
婆婆瞬间鼻青脸肿，哭着看向我，“瑶……”
我赶快侧过身子走到老公面前，一巴掌拍醒了他，他迷迷糊糊就冲我吼，“你他妈疯了？”
“妈都成啥样了你还睡！”
我看了一眼婆婆，婆婆咬着牙，“我们人又没死，东西又没用你们的，凭什么不能退！”
“老太太，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我们订之前可是再三说过的，一概售出绝不能退！你就算现在用不上，那肯定有用的上的一天啊。”
“放心吧，我们是连锁企业，寿命肯定比你的长。”
“你这人怎么能咒人死呢！”婆婆当即就跳了起来，我眼看着她急火攻心，就要和人家吵架。
为了避免气急伤到她的身体，我马上说：“妈，这是退不了，但可以转让。”
婆婆愣住了，“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耸肩，“大伯用不着的话，转到你名下不就行了？”
“我真是作孽啊，我到底是哪里得罪你了！”我刚说完，婆婆又开始大哭。
“这些年，妈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我知道你嫌弃我是个没文化的人，看不上我。”
“嫌我刷的盘子脏，嫌我一个月和你妹妹打一次电话，嫌我买菜的时候总想省着点钱！”
“妈也一直在改了，我也不求你能给我养老，但瑶瑶，你为什么就这么想让妈去死呢！”
我懵了，“妈，这又不限时间，我什么时候说让你现在就去死了！”
“你！你！！！”婆婆指了指我，又开始摁着自己的心口，最后扑通跪在了地上，“妈给你磕头行吗，就让妈过个好年吧！”
婆婆这一跪，周围的人瞬间看不下去了。
“真他妈是个贱人啊！大庭广众下就这么欺负一个了老人！这在家里指不定欺负成什么样！”
“这种畜生能不能让她去死！”
“她哪里是没规矩，就是没教养！”
“贱货一个！”
有人朝着我吐口水，我恶心躲开，不小心碰到其他人，接着就不知道被人推在了地上。
一脚又一脚冲着我踢来。
我疼的咬紧牙，但也只能紧紧护着脸。
婆婆还在哭，“青天大老爷，这么多年，终于有人帮我说句公道话了！”
我被踢的鼻青脸肿，想从地上站起来，膝盖被人狠狠踩的像是碎了。
我咬着牙，还是起来了，冷笑看向一脸委屈的婆婆，“妈，这么多年你一直说我没眼力劲，没脑子，又坏。”
“但我已经在努力学了，你既然告诉大家这些家事了，怎么不说清楚呢？！”
“你不是想让我和聪明人学吗，你告诉大家这些事，大家告诉我问题，我不就清楚了吗？”
众人频频应是，都很积极想要帮婆婆教育我，只有婆婆顿时脸色一黑。
我接着说：“我和阿强结婚的时候没彩礼，房子在阿强名下，五金一共两万。但你还是不开心，说我没眼力劲，甚是开始不吃饭。等我把五金都给你戴上，你才开心和阿强出去吃火锅。”
“老房子拆迁，你也是不回家住，后来我收拾了主卧，你才愿意进门。”
“结果吃饭的时候，又不开心，说我们小两口会乱花钱，应该让个会管钱的拿着钱。”
“我总是听不懂你的言外之意，是我迟钝。你说我没眼力劲，你吩咐我做不就行了？”
“阿强的工资卡已经给妹妹了，我每个月的钱也都交给你了，我……我就想让你开心。”
“妈，那你想让我怎么做呢？什么才算有眼力劲？”
临近除夕，大伯突发心梗住院。
婆婆抛下家里的一切，赶去医院照顾。
临走前恶狠狠叮嘱我，这次再干一些没眼力见的事儿，就让老公回来收拾我。
我反手订了一个花圈送去医院。
接着自信满满向婆婆报告，“妈，您不是一直怪儿媳没眼力见，不是给您长脸吗？”
“这次，我绝对让您风风光光过个好年！”
……
一个小时后，正坐在院子里放烟花的我突然接到婆婆的电话。
她莫名其妙发了一阵火，让我赶快滚去医院。
我不急不慢吃完锅里的最后一个饺子才出发。
结果刚到医院就看见了怒气冲冲的婆婆。
“妈，这是怎么了？”我不明白她这么大气性干什么，万一气过去了，大过年的多不合适。
婆婆指向身后，“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看了一眼，原来是我订的花圈到了。
我笑着解释，“妈，这次我办的不错吧，别人都没还没反应过来，我们就先人一步订花圈，这谁不说你这当弟妹的会办事儿！”
“你你你！”婆婆指着我的鼻子，脸涨的通红，急的就要蹦起来，“哪有人看望病人，往医院送花圈的！”
婆婆说完，我看了看围观的人群，大家都一脸晦气的看向花圈，又用怪异的眼神看向我。
婆婆上前直接拽住我的耳朵，“你说你这是干的什么事儿！你这不是咒人死吗！”
“妈，疼啊，你别揪我耳朵！”说着，我一手甩开了她，她连着后退几步，差点一屁股摔倒在地上。
站定后，双手一拍大腿开始哭，“造反了，儿媳妇做出这么大逆不道的事，我就是劝两声，她还要打我啊！”
婆婆这一哭，又引来了一些围观的人。
他们一眼就看到了花圈和正在哭的婆婆，都诧异的看向我。
“这是什么婆媳矛盾，怎么还能给婆婆来医院送花圈？”
“我看这儿媳不像个善茬。”
“不是，这花圈是这女的送给亲戚的，还好是先被婆婆看见了，当婆婆的说了两句，她就开始打人了。”还有好心人帮忙解释了一句。
我听着周围的声音，不满的看向婆婆，耸了耸肩，“我就想着让你风光一回，我哪想到他还能活啊，毕竟都心梗了。”
婆婆停住哭声，发颤的手指向我，“你这个没心眼，没良心的东西！”
“你大伯刚生病，你就一心咒他死？！”
“这医院这么多病人，难道都还一病就没了不成！”
她这话一出，周围的人都开始愤恨的看向我，似乎我也在咒他们的家人一样。
“妈，他这是没死你觉得我订错了，那他要是没了，我不就给你长脸了。”我皱眉看向婆婆，“不就是我没撞上他死的情况，不然我可给你争脸了。”
婆婆气的浑身发颤，“就算你大伯死了，你订个花圈就给我争脸了？！”
我骄傲的仰起头，“妈，谁说我就订了一个花圈？”
“丧葬服务一条龙，从花圈到头七，那可是包办！一共花了一万八呢！”
婆婆睁大双眼看着我，“你说什么？”
她忽然一屁股坐在地上，双手拍地大哭，“老天爷啊，这都是什么事儿啊，我怎么就摊上这么个没脑子的儿媳啊！”
“不是，她这儿媳是傻子啊，看着挺聪明的。”
“肯定是缺根筋，不然能办出这样的事？”
围观人七嘴八舌的说着，坐在地上婆婆突然停住了哭声，咬牙切齿的质问我，“我让你给你姐两万，你说一分没有，现在有一万八去弄这些东西！”
“我看你就是纯心看不上你姐，纯心想让我们家的人都死了！”
“你这个白眼狼！”
“没有没有，”眼见婆婆激动，我赶快说，“妈，我真的没有一万八。”
婆婆一脸狐疑的看着我，冲我吼，“那你哪来的这些钱！”
“当然是用你的养老金啊！”
我说完，刚才还在指责我的路人面面相觑。
“这哪是儿媳的错，明明是当婆婆的太过分了。”
“怪不得儿媳能气傻，摊上这种婆婆谁不恶心？”
“她男人是死了吗？婆婆欺负儿媳也还帮着，要我说儿子也不是个好东西！”
七嘴八舌砸在婆婆身上，她急的在原地跳脚，但凭她怎么喊都没人再听她说话。
她一巴掌甩到我脸上，瞬间火辣辣的疼。
“你！你这个小贱人就是故意的，为了让我死，竟然说出这么多大逆不道的话！”
“睁眼说瞎话，你就不怕天打雷劈吗？！”
婆婆哭着看向众人，“我要真这么坏，她能由着我欺负？！”
又伸手指我，“我看你来医院送花圈就是故意的！看着你平时没脑子，合着脑子全都用到了坏心眼上！”
“好，好！”婆婆咬牙，“你不就想让我死吗？那就转成我的名字！我死行了吧！”
婆婆说完就开始夺我的手机，当即就要给丧葬服务那边打电话。
“你这是干嘛？因为一个贱人非要气着自己！”我看向说话的黑衣服女人，刚才就是她先动手打的我。
我也顺着她的话说，“妈，我这事儿做的不好你也别气着自己啊，这点钱我们就赔进去呗。天下好心人这么多，这个大婶看起来就很有钱，她说不定愿意给你报销呢！”
“你胡说什么，这是你们家的事，跟我有什么关系？”
我点头，一脸无辜，“是啊，这是我们家的事，和你有什么关系？”
她白了我一眼赶快从人群走了出去。
我一边给婆婆顺气，一边说：“没事妈，回头等我赚了钱，一定给你订个更好的，非让你风风光光一次不可！”
“这儿媳妇就是缺心眼吧。”
“谁知道是不是装的，但大过年的非要给婆婆订葬礼。婆婆就算千万个不好也养大了她男人，她就这德行，我还是更相信她婆婆。”
“我要说，这样的儿媳妇不如早早离了。”
婆婆气的捂着心口，愣是在众人的目光下把名额换成了自己的。
“你和你婆婆到底什么仇，她不就是想让你们小两口过好点，才插手你们的生活？”
“你们年轻人不懂省钱，要不然怎么会有老人愿意操劳。都是一群狼心狗肺的东西，不如现在死了的好。”
“嫁到人家家里，还想害死别人！”
我还没来得及回答，一个声音先传来。
“什么害死谁？”我看向来人，大伯正杵着拐一摇一晃走来。
他来得晚只听到了这一句，可等走进一眼就看到了人群里的花圈。
大伯像是被钉在了地上，浑身不停发颤，脚却一动不动。
我看准机会，赶快笑着跑到大伯身边，“大伯你身子好起来了？”
大伯并没有回答我，而是用他那双帕金森的手，指向花圈，愤怒的问：“这是怎么回事！”
他剧烈咳嗽了几声，要不是我扶着人已经摔倒在地上了。
“油爱芳敬上。”他错愕的看着花圈上的字，又诧异的看向婆婆。
举起拐杖对着婆婆的鼻子，“爱芳，你这是什么意思？你就这么着急让我去死？！”
“不……不是……”
“妈，你先听大伯说完啊。干嘛打断一个病人的话。”我打断了婆婆的话。
大伯瘦削的脸挤成一团，满是悲愤，“我弟弟不在的这些年，我哪里不是帮着你？！”
“你儿子结婚，我一直跟着操劳，挣了半辈子的钱给了你一半！”
“就连……就连每次儿媳妇这边的矛盾，我也是一直帮你说话，你现在就非要我死？！”
婆婆走过来，“不是，这不是我……”
“够了！”大伯身上抖动的越来越厉害，几乎是用尽全身力气喊了出来，“我算是看明白了，是我的付出都喂了狗！”
他说完，人直接抽了过去，全身发颤，又进了icu抢救室。
大伯刚进抢救室，婆婆一巴掌又打在了我脸上，她咬着牙，质问我，“这下你满意了？！”
“大过年的，你非要家里见点血！”
“就算你心里对我有气，可你嫁过来的这些年，你大伯可一直把你当亲生女儿对待，你就这么狼心狗肺！”
我蹙眉，“妈，你怎么能这么污蔑我？！”
“我当然感谢我大伯，我和老公结婚后，很少吵架，也就妈你平时觉得我没眼力劲，闹些矛盾。每一次大伯都会站出来，教导我应该怎么做一个儿媳。”
“妈您带大孩子不容易，我应该多孝顺，处处顺从，顶嘴一句那就是不孝！”
“大伯可真是把我当成亲生女儿对待的，否则怎么敢这样和一个女人说这样的话。”
“每次教育完，都让我在外面跪上一夜，年夜饭次次不许我上桌。”
“去年还罚我一个人准备年夜饭，虽然准备的有些不好，但你们也都吃饱了的，大伯对我的教导我都记着呢。”
说完，我冲着婆婆一笑，她却脸色煞白。
就是去年吃饭年夜饭，婆婆让我去洗碗，外面大雪漫天，都不动路。婆婆丢给我一把铲子先去铲雪。
脚下一滑，我没了唯一的孩子。
大伯叹了口气，说我就是薄命，克死父母现在又克死自己的孩子。
他教了我这么多，我当然感激他了。
我一咬牙，“妈，大伯福大命大，不像我是个薄命的人，可定会没事的，你也别这么担心。”
“心梗都挺过来了，抽两下算什么。”
“你……你等着吧，有你好看的！”婆婆突然一脸惊喜的看向走廊。
走廊处一阵热闹，我循声看去，原来是大伯在外地的孩子们都回来了。
我下意识吞下口水，这些人可都不是好相处的。
跑的最快的是大伯的大女儿，堂姐不是个善茬，还没走近就冲着我妈吼，“怎么了？好端端的怎么就心梗了！”
她刚问完，就看见了人群中的花圈，和婆婆闪亮的名字。
堂姐顿时脸色一黑，“婶子，这是怎么回事？！”
婆婆知道堂姐是误会了花圈的事，赶快解释，“圆圆，这花圈是你弟妹，是瑶瑶订的，不是我！”
堂姐冷眼朝我看来，轻笑一声，“哼，婶子，我妈说你不是个好东西，果然是真的！”
“这上面分明写着你的名字，你还想栽赃给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