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年没有进过一次厨房的顾景舟，现在一大早起来给别的女孩儿煮姜汤。
他既然有心弥补，昨晚为什么又要将那块手表扔掉？
林悦想不明白，她怔怔地看着顾景舟匆匆回来的身影，刚要说话，却看见他拿上手机，又闷着头冲了出去。
她苦笑一声，拿起公文包和笔记本电脑，出门前把昨天准备的气球和彩纸扔进了垃圾桶。
“林悦，这几天再加把劲，你策划的这个直播节目只要再维持一周的收视率榜首，我亲自举荐你升任副台长！”
林悦刚到单位，成青就照例攥拳给她打气。
“谢谢您，台长。”
林悦元气满满地和成青碰拳，她发自内心地感谢这个一直以来都很照顾她的前辈。
她的婚姻一滩烂泥，生命中唯一能证明她价值的存在，就是这个她呕心沥血一手打造起来的直播节目。
她不准任何事情影响她工作时的心情，哪怕那个做了记号的饭盒，真的出现在了宋好的手中。
“婉儿姐，我今天还是很不舒服，下午可以申请提前下班吗？”
她正在忙，宋好就抱着饭盒走了过来。
“你几点下班？”
“3点40可以吗？”
林悦笑了笑，果然，她听到成青明说4点和小情人见面。
宋好今年23岁，刚毕业半年，一直跟着林悦。
林悦很照顾这个新人，毫不防备地教授她摸爬滚打5年才得来的行业经验，同事都说她对这个走后门进来的小姑娘太好.
其实林悦是想到曾经的自己有多难，她不想这个小姑娘吃一遍自己的苦。
可宋好却给了她最残忍的背刺！
她今天才明白，宋好眼中偶尔浮现出来的古怪的笑，分明是嘲讽和挑衅。
她谈起男友对她有多好时，满是炫耀和试探。
“可以吗悦儿姐？我的肚子还是好疼，你看——”
宋好打开饭盒的盖子：“我都喝了男朋友送的红茶姜汤，还是疼得受不了呢。”
说话时，宋好一直留意着林悦的情绪，见她依旧是古井无波，微微有些失望。
“行，你忙完自行下班吧。”
林悦若无其事地打开笔记本开始工作：“对了宋好，那个节目的策划案原稿你还有备份吗？我的找不到了，发我一下。”
宋好的眼眸这才微微亮了一下：“好的悦儿姐！”
有同事来林悦身旁吐槽：“你对她太宽容了吧？她就是有后台又怎么样，就能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林悦扬起嘴角：“她还有更要紧的事情做。”
她感觉得到，宋好是个很有野心的女孩儿，她不会满足当一个小三，每一个张扬行为的背后都隐藏着上位的心思。
林悦愿意帮她一把，自己也需要尽快拍到证据，在离婚前拿到谈判的筹码。
在无言的默契下，宋好故意在工位上留了一张西餐厅的名片。
林悦赶到的时候，看见顾景舟已经将露天区域包了场。
几盏花灯和优雅的钢琴音，在浪漫的星空下将两个人紧紧包裹。
她看见宋好刚吹灭生日蜡烛，顾景舟就带着笑将她搂住。
“宝儿，许了什么愿？”
“我才不告诉你！除非景舟哥哥也许一个愿，讲给我听。”
“好呀！我的愿望是，无论天涯海角，我们都心系彼此——”
说着，他掏出一对电子表，亲自给宋好戴上：“以后无论只要你想我了，第一时间都能知道我的位置。它还是防水的，泡在水里都坏不了”
后面的话，林悦听不清了。
她压抑得喘不过气。
背叛也是分等级的——
顾景舟背叛的程度，超出了她能承受的极限。

他觉察到她情绪分外低落，忍不住地惊慌，自己刚进来的时候怎么没有发现？
忙又往前一步将她拥住：“悦儿，是不是工作上有不顺心的地方？告诉我，我帮你解决，不要将情绪带到家里来好不好？”
林悦笑了。
他的每一句话都是那么可笑。
他控制不了洁癖？她刚亲眼瞧见他在另一个女孩儿面前控制得那么好。
“顾景舟，你会帮我吗？你最讨厌职场潜规则了，当年那个老台长违规提拔亲属，抢占了我的副导名额，我让你帮我，你是怎么做的？”
“你说你这辈子都不可能动用特权，违背原则。我熬了3年还是最底层员工，你也不管不顾。你又怎么会帮我呢？”
可半年前，他动用关系把宋好塞进了电视台。
什么原则？
什么洁癖？
唯一的原因只是不爱。
“悦儿，这都过去多久的事情了，你突然提它做什么？”
顾景舟眸间显出歉色，后知后觉地要说些弥补的话，可刚打算开口，就被林悦的哽咽声堵在嘴里。
“我也不想提，可你知道吗顾景舟，我遇到了一个年轻的新同事，我真的好羡慕好羡慕她。”
林悦脑中闪过宋好炫耀男友的话，一桩桩一件件，似一把又一把钝刀子在她身上不断凌迟：
“我羡慕她刚毕业，学历都经验都不足，却被她男友送进了电视台。”
“我羡慕她好受宠，住在大别墅里面，被保姆伺候着，什么家务活都不用做。”
“我羡慕她经常可以带饭吃，是她男友百忙之中给她做的.”
还有穿不尽的名牌，戴不完的珠宝，每个月都更新的旅游打卡照片。
林悦两天前还不羡慕，因为她觉得她和他的爱润物无声，有时间的积淀和厚重。
可现在，她才知道所谓的爱，只是她自己的一厢情愿：
“而我呢顾景舟？我工作熬了5年，换了新台长才看见一点希望。”
“我的所有闲暇都被你和家务填满，可你甚至不记得我们的结婚纪念日。我哭得喘不过气的时候，宋好正被爱她的男人捧在掌心过生日——”
顾景舟哪里还不明白？
他听到一半的时候就意识到，她说的是宋好。
他慌乱得颤抖起来，艰难酝酿了许久，才挤出一道满是哭腔的沙哑嗓音：
“别说了，悦儿求求你别说了！”
“我错了，我不该忘掉我们的结婚纪念日，但你先听我解释好不好？事情不是你想的那个样子.”
可又是什么样子？
他没想到她会突然发难，他一点防备也没有。
他乱糟糟的大脑急速运转，才磕磕绊绊地讲出一套说辞：“悦儿，宋好她是我资助过的一个学生，她好不容易从大山里考出来，我可怜她，才对她多上了点心。”
“再者她第一次来到大城市，能依靠的只有我一个人，我不帮她谁帮她呢？所以我对她，只是像对待妹妹一样关照了些，你不要胡思乱想好不好？”

顾景舟把爱全给宋好了。
他记得宋好的生日，给了宋好浪漫的星空和关于未来的承诺。
而对于林悦，他忘了5周年纪念日，给了她一个冷冰冰的家和做不完的家务。
蛋糕和手表都不是她的，她只是一个暗中窥探，在泪眼中逐渐崩溃的笑话。
林悦简直不敢想，如果不是偶然撞破顾景舟出轨，这个时间她在干什么？
在加班工作，为了更配得上他？
还是一边收拾家务，在贴着‘五周年纪念日’的客厅满怀期待地等他？
“对不起，景舟哥哥我忘了你有洁癖”
眼前宋好把一块黏糊糊的蛋糕，扔到顾景舟身上，后知后觉地显出泪眼。
“傻瓜，关于你的一切，我都不介意。”
顾景舟满眼心疼地拭去宋好的泪，搂住她，俯身激烈地热吻。
林悦按着胸口，逃一样地转过身，手臂又传来刺骨的疼。
掀起袖口，早上烫伤的红痕，扩散了好大一片。
身后又传来两人的欢声笑语。
顾景舟满身黏腻的蛋糕，像是感情的润滑剂，叫他们的身躯牢牢粘合在一起。
想起早上自己被烫伤时，他那不加遮掩的抗拒的眼神，林悦突然释怀地笑了，笑得无声又歇斯底里。
他的洁癖也是分人的。
林悦不再逃，她转过身站定，拿起手机，‘咔嚓’一声记录下他出轨的画面。
回到家，林悦直接洗漱好躺在床上。
抱着薯片，一边追剧一边往嘴里塞。
阳台的衣服她没有收，厨房地板上的污渍开始发臭，现在床上也满是薯片的碎屑。
顾景舟一定会很生气，会受不了吧？
突然间，林悦满嘴的薯片咽不下去了，她觉得好委屈好委屈，这就是她能报复他最恨的方式了吗？
“林悦，家里怎么到处都是乱糟糟的？”
砰得一声，顾景舟几乎是撞开门闯了进来。
他已经很努力在控制了，脸色还是因为难受显出苍白：“如果太累了，至少请一个保姆——”
下一刻，卧室狼藉的画面让他彻底失控，他甚至无暇去看哭到失声的林悦，冲过去一把将她拽下来，狠狠地摔在地上。
接着将脏兮兮的被褥扯下来，团成一团，像扔垃圾一样扔到林悦身上。
“林悦，我不管你发什么疯！半个小时之内不把卧室收拾干净，就给我滚出去！”
他绝情的话就像刀子，又一次扎在她身上。
她掀开头上的被褥，好多话好多话涌上心头，最后只轻轻说了一声“好。”
但不是打扫卫生，而是离开这个令人觉得窒息的地方。
她推开挡路的顾景舟，走到衣柜前，把自己的衣服一件件翻出来叠好。
看见压在最下面的裙子，林悦恍惚了一下，突然意识到自己已经30岁了，她不年轻了，已经好久没有将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穿裙子。
她颤抖着准备把那件裙子拿出来，一只有力的手突然将她握住：
“悦儿，你这是闹什么？是不是我刚才说的话太重了？”
“抱歉，我不是有意凶你。你知道我有洁癖，我根本控制不了。”
他这才发现林悦的反常，强压着心中不适过去安抚。
可往常一直都很听话的妻子，这次却带着厌恶将他推开了。

林悦苦笑着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多关照一些，会满心满眼都是她？
会给她做饭，给她工作和房子，在生日这天和她热吻？
顾景舟刚说要解释的时候，林悦下意识地产生了渴望。
渴望他们之间真的有误会，随着顾景舟把真相说开，他们的爱就会原封不动地回来。
可他的解释却是这般无力和敷衍
让她心又碎了一次，梦彻底醒了，收拾行李的速度又加快了些。
“林悦，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他恼羞成怒地将她紧紧抓住，不肯让她再拿出一件衣裳：“我已经解释得很清楚了，你还想怎么样？大不了我现在陪你过一个5周年，别再无理取闹了好不好？”
林悦微微侧身，静静看着那张阴沉下来，失去耐心的脸。
可他对宋好，又那般宠溺温柔。
现在是他做错了事被发现，他却对她一副质问的语气。
林悦不明白自己之前得多卑微，才能让他这般理所当然？
“不用了顾景舟，我说过，有些东西丢掉，就再也回不来了。”
她用力将他推开，抱起衣服就往外走。
她的决绝让他愣在原地，逐渐发红的眼眸浮现出愕然。
怎么会这样？
前两天她不还是好好的么？他回家了她就会欢喜地迎上去亲亲，给他的饭热一热端出来，到处都是干净整洁的模样。
她就是发现端倪，能猜出多少？为什么她连他的解释也不信呢？
床头的婚纱照，在昏黄灯光下显得冰冰冷冷。
他被冰出了一个寒颤：“悦儿！”
他从恍惚中回身，连忙追了出去，在书房找到了往行李箱里面塞文件的林悦。
“不至于闹着要走吧悦儿？我说的都是真的，你不信的话也把原因告诉我好不好？让我把误会讲清楚。”
他急切的声音中带着哀求。
但林悦对他太熟悉了，精准地从他闪躲的目光中发现了试探。
他到现在还想瞒着她，还想把这件事瞒过去，继续和宋好幽会寻欢。
“滚啊！”
“顾景舟，夫妻5年，你不要让我觉得恶心好不好？”
她已经拿到了她出轨的证据，她咬着牙，什么也顾不上了，就想把心里的火给发出来。
“我是贱，为你做了这么久的保姆，可我不傻啊！你这些话你自己信吗？还有电子手表是防水的，你亲口告诉的话都能忘吗？”
剩下的东西她也懒得装了，只管推着行李箱往外闯，离开这个让她喘不过气的地方。
“别走悦儿，你真的误会我了。都怪我太忙了，把手表的防水功能忘了，才以为它坏了——”
他下意识拽住林悦的手臂，用力往怀中拉扯：“我这就再买一对送给你好不好？”
“嘶~”
他听见林悦痛苦的闷哼声，慌乱地撒开了手，看见她疼得蹲在地上，额头上渗出豆大的汗珠。
“怎么了悦儿，是哪里不舒服吗？”
他忙掀开林悦的袖子检查，看见早晨被烫伤的区域，被他一把扯掉了皮，露出疮般白红相间的血肉。
“呕~”
他下意识觉得恶心，突然发作的洁癖让他头皮发麻。
但他还是强忍住不适，将她的手臂捧在掌心，缓缓将她搀了起来：“对不起对不起，悦儿你忍一下，我这就送你去医院好不好？”

林悦没有反抗，她只想离开这个家，随便去哪儿都可以。
她逐渐感觉不到疼了，她想起几个小时前，顾景舟刚把手表防水的功能给宋好讲了一遍，他的谎言就像他对她的心，是那么脆弱经不起推敲。
“不用这么假惺惺，顾景舟，你们的事情——”
林悦本打算把拍摄的照片拿出来，直接把离婚的事谈妥，可还没说完，就被手表‘叮叮’的呼叫声打断。
顾景舟捂住手臂想藏，他不知道怎么解释，昨晚刚扔掉的手表又回到了手上。
可‘叮叮’声越来越响，是宋好遇见急事，才会传来的提示音。
他知道她听见了，犹疑片刻，还是将她松开，几乎是冲到了玄关处换鞋：“悦儿，我突然想到公司还有急事，你自己先去医院好不好？”
“等我忙完，第一时间就去陪你。”
说完他也不敢等林悦回复，逃避一样打开门，急促的身影转瞬消融在黑暗的夜色。
林悦没有追，甚至没有显出半点表情。
她随意处理了一下伤口，就从容地把自己的东西都收拾好，离开了这个埋葬她5年青春的地方。
林悦和顾景舟相爱过，但那些浪漫的刻骨铭心的画面，早已在婚后生活枯燥的滤镜下，变得黑白摇晃、不大真实。
即便是他们在生死危机下的相识，也在林悦的梦中出现了屏闪雪花，遥远得像是上辈子的记忆。
醒来时，静音的手机出现了来自顾景舟的几十个未接来电。
‘悦儿，你去哪儿了？快接我的电话啊，不要让我担心好不好？’
‘是在哪家医院吗？告诉我地址，我给你找最好的皮肤科大夫。’
‘林悦，你闹够了没有？你要我怎么样才肯回来？’
她回不去了。
这些信息，她随便扫了眼就抛在脑后。
她和顾景舟唯一要做的事，就是离婚，但哪怕是离婚也要排到工作后面。
这档节目是她5年来唯一的成就和价值，她什么都没有了，这次无论如何也不会妥协退让，她死也要拿到副台长的职位。
“悦儿姐，你知道最幸福的事情是什么吗？是喝了酒，哪怕胃只有一点点不舒服，我男朋友就会抛下一切来看我呢。”
宋好性子急，一到公司就忍不住炫耀顾景舟对她的好。
大概宋好也知道林悦受伤的事情，一边说，一边有意无意地往她手臂上瞟。
昨天这一句话足够让她失态，但现在，林悦已经不在乎了。
“挺好，祝你们早日结婚。”
也祝自己早日离婚解脱。
“大家手里活儿都停一下，我宣布一个好消息！”
成青的出现吸引了所有的人视线：“今晚聚餐，庆祝我们的林导儿升职，都不许扫兴呀，大家不醉不归！”
下一刻周围就响起了乱糟糟的祝福声，林悦像是做梦一样，心里紧绷的那根弦缓缓放松。
眉眼间终于有了笑意。
这让她更有底气，面对接下来全新的人生。
“最近的行业有多不景气大家也知道，林悦能带着一个直播节目破圈杀出来，功劳不言而喻，副台长实至名归，这杯我先干为敬——”
成青站在火红的庆祝横幅下，将杯中白酒一饮而尽。
他的酒杯还没有放下来，一道突兀的哭声让气氛逐渐僵住。
“对不起，对不起悦儿姐，我知道这么重要的时候，我不该扫兴的，可我实在是忍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