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晓芸愣住。
问，“你准备认他了？”
“我只是想先见见他。”
“不行，那我怎么跟儿子介绍你？会吓到他的。”
“等你准备认他了，我再让你们见面，你好好考虑吧。”
说罢，她又要走。
我在她背后沉声开口，“夏晓芸，你又骗我了。”
“其实你根本就没生下孩子，是不是？”
一定是。
如果有孩子的话，她早就当武器了。
果然，夏晓芸的肩膀肉眼可见的耸动着，慢动作似的回头，红着眼瞪我。
“谁说我没孩子…”
“我怎么会没有？我明明怀了你的孩子，怎么会没有！”
我被她的表情吓住了。
不对劲，她不对劲。
愣神的功夫，她瞬间冲来，猛地把我推在墙上，脊背被大力撞得生疼，我强忍剧痛，对上她嗜血一般的双眼。
下一秒，她竟然流了泪。
“陆城…”声音颤抖着，“你知道么？我们的孩子眼睛和嘴巴特别像你，可可爱了。”
“他健健康康的活着呢，还会叫爸爸，我养得可好了…”
“只要你认他，只要我们复婚，就是幸福的三口之家了。”
眼看着她的唇凑过来，我心里一惊，连忙推开她。
这个疯子，这可是在医院。
后来，她坐着哭了一会儿，嘟囔着要去买药，孩子还等着她之类的走了。
像丢了魂儿似的。
第二天，趁着林琳换药的时候，我联系了她的母亲。
电话里，她母亲很是惊讶。
“孩子？当时流掉了啊！我眼看着她进的手术室。”
急诊室外，夏晓芸的妈妈也连夜赶来了。
她痛哭了好一会儿才冷静下来，告诉我，其实早在离婚的一年之前，夏晓芸就知道自己得了脑瘤。
原来，夏晓芸对自己时好时坏的精神状态也很痛苦，她瞒着我去神经科检查，结果意外发现脑瘤。
“医生说，她属于额叶肿瘤，会记忆障碍，人格改变。”
“孩子流产是真的，但不是因为跟你吵架，而是为了后续治疗，跟你离婚也是。”
夏母叹了口气，“那孩子什么都没跟你说吧，什么都自顾自的，连句解释都没有，白挨了误解怨恨。”
“两年前的手术，医生说还算成功，但以后也还得小心，否则还会复发，到时候会更严重。”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
我作为他的丈夫，竟然什么都不知道，让她独自承受了这么多。
手术室的门打开，医生满身鲜血一脸沉重，摇头：
“血暂时止住了，但是…”
“准备后事吧。”
轰的一声，五雷轰顶。
林琳是第二天早上赶来的，我把所有都告诉了她。
她沉默了很久，靠在我身上默默流泪。
“陆城，我们还是离婚吧，她比我更需要你。”
“她一定是爱你的，或许表达方法不对，但她尽力了。她应该有个好结局。”
我也掉眼泪。
“那你呢？你怎么办？这对你来说不公平。”
“没什么公平不公平的。”林琳捧住我的脸，大滴大滴的眼泪往下落，“陆城，我知道你爱我，这就够了。”
“现在人命关天，其余的都得排在后面。”
“不行！”我紧紧抱住她，“我会照顾她，会陪她走到最后，但我绝对不会跟你离婚的，我不能一错再错！”
“陆城，你…”
“护士！”病房里，突然传来夏母尖叫的声音，“快点！我女儿不行了！”
按照夏晓芸的遗愿，葬礼一切从简。
安安静静的，亲戚朋友们走个过场，就结束了。
人散了，我一个人在她的墓碑前坐下，心里五味杂陈。
与她在一起的一帧帧、一幕幕，幻灯片似的，迅速在脑中闪过。
我闭上眼，看到她多姿多彩的灿烂。
这么多年，酸甜苦辣都有，她的爱狂放热烈，给我的甜蜜与温暖都是实实在在的，不参杂一点杂质。
至于那些崩溃、折磨、混乱，此时此刻都不重要了。
一阵秋风吹来，脸上一片冰凉，如同她的手拂过我的眼泪。
我哭了。
怎么会释然呢？
爱过、恨过、也道别过，可是，我还有好多话想跟她说，却都没机会了。
这时，林琳不知何时站在我的背后，递给我一封信，说是夏晓芸留给我的。
时间是两年前，我们离婚的那一天。
原来，经历过流产与离婚后，夏晓芸的精神状态极其不稳定，一度被送进精神病院里治疗。
发病时她会抱着玩偶，不停的叫宝宝，有一次她在二楼阳台发呆，那玩偶被路过的病人抢走扔到楼下，夏晓芸毫不犹豫的也跳了下去，腿差点落残疾。
“陆城，真抱歉，我以为她病已经好了，没想到又给你添了这么大麻烦。”
拿着电话，我一言不发。
这几年来，我也怀疑过夏晓芸是病了，也考虑过要让她治疗，可每每劝她，她反应都特别激烈，甚至会以自残威胁。
我开始反省。
或许，是我耽误了她治疗么？
如果我当时强制送她去的话，会不会好一些？后来的事情，是不是就不会发生了？
“还有件事，其实晓云她…”
“什么？”
“没什么，抱歉。”
电话莫名其妙的挂断了。
“走吧。”林琳从身后挽上我的手臂，指着自己被包成粽子似的头笑，问我，“你看我像不像木乃伊？”
“对我好点，要不然我诅咒你哦。”
我摸了摸她的头，笑了。
经历了这一切我才认识了林琳，她善良可爱、温柔俏皮，是上天给我的礼物。
我不该胡思乱想的。
“刚才夏晓芸妈妈说什么了吗？”
我皱着眉，毫无保留的全都说了。
林琳也跟着我谈起，道，“要是真的生病的话，还挺可怜的。你打算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我与她十指紧扣，握紧，“哪怕她真有孩子，我也不会跟她复婚的。”
“我爱的是你。”
之后的整整一周，夏晓芸再没找麻烦，也没出现。
直到某个凌晨，我再次接到她的电话：
“陆城，快来！”
“孩子快不行了，快救救他，求你！”
夏晓芸折磨了我四年。

她暴怒无常，不分时间地点的发疯。

她不止一次的打我，三番两次的自杀。

我无法工作，每天提心吊胆。

后来，只因我跟女客户说了话，她就打掉了我们的孩子。

我怕我也会疯掉，跟她离了婚。

两年后，她说孩子一岁了，要跟我复婚。

“我下周就要结婚了。”

“马上跟她分手！

否则谁也别想好过！”

我浑身发毛。

整整四年，她留给我的阴影还深深影响着我。

哪怕现在隔着电话听到她的声音，也让我胆战心惊。

她是个疯子，她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我已经好了，真的，不会再随便跟你发脾气了。”

“孩子都会叫爸爸了，我们也该复婚了。”

她说的是陈述句，我心往下沉。

“你当时告诉我说孩子打掉了。”

“那是气话。”

夏晓芸的声音里带着得逞似的笑意，“你光顾着伤心发火、跟我离婚，都没去求证。”

“怎么？

现在有新欢了就不认了？”

“那可不行，是你的种，你不认也得认。”

她自说自话，“你刚才说下周结婚？

时间地点告诉我，我也去给你们捧场。”

“反正你是二婚还是三婚，我都不嫌弃。”

电话挂了。

我紧紧握着手机，愣了好久。

从前的过往带着彻骨的寒意，将我笼罩，空气里都是恐怖的气息，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捏住，我快要窒息。

突然，后背一沉，沐浴露的香味将我唤醒。

“想什么呢？”

林琳刚洗完澡，从背后抱住我。

“脸色怎么这么差？

不会是后悔娶我了吧？”

她笑着吻了我一下，亲昵的搂着我撒娇。

“后悔可不行，我赖上你了。”

“对我好点。”

我尴尬的笑了笑，不敢看她。


她没躲，闭上眼睛诡异的微笑，似乎在享受酒滑下她脖颈的触觉。
我慌了。
她是个疯子，我不该如此激怒她。
忽而，夏晓芸睫毛微颤，睁开了眼睛。
问，“这酒度数多少？”
“什么…”
她起身，悠悠的走到另一桌，拿起什么。
“不知道能不能点燃，我还真有点好奇呢。”
是打火机！
眼看着她将打火机按下，凑近自己，我大脑一片空白，脚步比脑子更快，整个人扑上去，用手盖住那火苗。
她没松手，任由我的手心被炙热灼烧。
惊呼中，我俩双手跌倒在地，她抱住我，在我耳边低沉告白，“老公，我好想你。”
“你也爱我，不是么？”
爱吗？
大学时，我这么社恐的人，可以手捧鲜花在宿舍门口等她；可以在毕业典礼上，公开求婚；闹了小矛盾，为了哄她我在餐厅里大声发誓。
全世界都知道我爱她。
后来她变了，我仍旧心甘情愿的忍受。
哪怕快要崩溃了，我还强迫自己忍耐，舍不得放手。
我爱她爱到骨子里了，总想着，她生病了，我要照顾她，无论过程多漫长，我坚信她会好起来的。
直到她2８岁生日。
她那时刚刚怀孕，心情不太好。
我想让她开心，特意为她办了生日party，请了亲朋好友，也花重金准备了钻石项链。
她很开心，当即戴上跟我共舞。
大家玩闹到很晚才走，我作为主人在门口挨个道谢。
门关上，转身的瞬间，一个巴掌猝不及防的打在我脸上，火辣辣的疼。
抹了下，有血。
夏晓芸把我送给她的项链缠在手上，故意用钻石刮我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