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问的是个男医生，以为罗佳在调侃，当即回：“佳姐你真给吗？”

罗佳一脸正色：“谁撒谎谁傻逼。”

傻逼俩字一出，不止这桌，隔壁桌的人都扭头往这边看。

罗佳平时温温和和，从不说脏话。

桌上人一时间不确定罗佳是开玩笑还是怎么，连带着跟她说话的男医生都一脸尴尬。

空气静了能有一秒半，程进道：“想甩我没那么容易，我赖上你了。”

罗佳唇角高高扬起，大家都以为她是开心到喜形于色。

罗佳倒了杯酒，“很感谢大家今天能过来，这里有一起共事七年的朋友，五年的，三年的，还有去年的…不管认识多久，我都很感恩。”

不明所以的人，以为罗佳在感恩升职。

只有程进心虚惶恐，罗佳的话让他觉得像是……告别。

大家一起喝酒，一起说笑，后期还是有人拍马屁，问罗佳和程进什么时候结婚。

罗佳笑起来，想起程进跟蓝淇说的那句：你要再来找我，我就跟罗佳结婚

程进如坐针毡，想去拉罗佳的手，又怕她崩溃暴走。

他不怕罗佳发飙。

但他知道罗佳之所以还坐在这，还强颜欢笑，只是想维持基本的体面，她不想丢人现眼。

程进没碰罗佳，兀自道：“只要她点头，我随时。”

怕大家‘刁难’罗佳，程进又补了句：“你们别问她什么时候点头，给我们一点时间。”

有人羡慕，有人嫉妒，有人磕糖，有人嘴里咬出血来。

好在再难也有结束的那刻，罗佳程进送走所有同事，她掉头回饭店，问店员：“今天楼上包间再加打包外卖，一共多少钱？”

店员看了眼罗佳身后跟过来的程进，微笑：“这位先生已经付过了。”

罗佳：“我不是要买单，你跟我说个数字就行。”

店员看看程进，又看向罗佳，面露难色。

程进温声，带着几分小心翼翼：“我们先回家。”

罗佳对店员说了谢谢，转身往外走。

程进开车来的，罗佳去路边打车，他不敢多说什么，跟她一起过去，想帮她开后车门，罗佳不着痕迹挡开他的手，自己开。

程进马上去开副驾车门，罗佳没阻止。

通程无言，到地方，程进刚要拿手机扫码，身后嘀的一声，罗佳早就准备好了。

两人几乎同时打开车门，程进还是要快一步，关上副驾车门后马上去看罗佳，帮她关车门。

迈步往小区里走，程进胸口无比压抑，跟知道蓝淇和前男友藕断丝连的愤怒不同，这一次，只有揪心，愧疚，惶恐，还有……不知道结局的忐忑。

上电梯，回家，整个过程，像是一部默剧。

罗佳输密码开门，换鞋往里走，没拦着程进，程进心里一喜，这算不算罗佳给他机会解释？

罗佳进门第一件事，从储物柜里拎出程进的行李箱，声音平静：“你收衣服，我帮你拿洗漱用品，多看两眼，别落下东西。”

程进终是被毫无脏字的话骂得面红耳赤，脱口而出：“你听我解释…”

说完才发现，这句话非常耳熟。

蓝淇也说过。

当时他是怎么回的？


冷眼看向顾伯宁，罗佳：“你把话说清楚，我有没有插足你们之间的感情？”

顾伯宁对上罗佳没有丝毫温度的目光，思及她先前放过的狠话，她宁肯跳火坑，都不翻垃圾堆。

既然她选程进……

顾伯宁走至门口，突然拉开房门。

门前自是没人，只不过左右几道影子仓惶躲闪，门外何止一人偷听。

罗佳心里咯噔一下，直觉没好事。

果然两秒后，顾伯宁道：“我爱的是罗佳，跟她在一起前我们已经分手了，我和罗佳之所以没公开不是怕任何人知道，是怕影响工作，请你以后不要再来打扰我们。”

比蒋桢脸色更差的，是罗佳的脸色，因为不等她开口，门外传来别人打招呼的声音：“程主任。”

罗佳看到走廊地上逐渐逼近的影子，两秒后，程进出现，恰好伴着蒋桢歇斯底里的质问：“顾伯宁，你为了一个小三儿这么对我？！”

罗佳脸色煞白，一时间不知该先怼蒋桢，先让顾伯宁说清，还是，先看程进的反应。

她没做贼，甚至没做错，可她无端心虚。

顾伯宁跟程进目光相对，他也很好奇，程进如果知道罗佳跟过他，还会明目张胆地帮罗佳吗？

“怎么回事？”

程进迈步上前，眼里只有罗佳。

罗佳短暂慌神，很快便开口道：“这位女士误会我跟顾主任之间有不正当的男女关系。”

程进闻言，看向顾伯宁：“顾主任没解释清楚吗？”

顾伯宁瞧不出程进脸上有丝毫不悦，他面无表情：“我跟罗佳确实谈恋爱没公开，但她不是小三儿，我俩互相喜欢，正常交往。”

门外人影攒动，吃瓜吃到疯。

罗佳神色一变，正要开口，手忽然被人握住。

程进当众拉着罗佳的手，看着顾伯宁：“顾主任这话说得太有误导性，你应该把时间线捋清楚，你跟罗佳，‘曾经’交往过。”

程进特意咬重了‘曾经’二字。

“不然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是第三者插足。”

顾伯宁脸色难看，他没想到程进竟然这么护着罗佳。

一旁蒋桢也傻了。

程进怎么会在这儿？

他怎么会牵着那个小护士的手？

程进侧头，看向一脸错愕的蒋桢，迟疑片刻：“…好久不见，差点认不出你。”

蒋桢一声不吭。

程进‘和颜悦色’：“你不是跟韩东了吗，怎么又来找顾主任的麻烦？”

此话一出，蒋桢跟顾伯宁皆是面如死灰。

蒋桢在顾伯宁面前，咬死不承认她跟韩东有一腿，而现在程进戳得明目张胆。

明显的两秒停顿，蒋桢瞪大眼睛反驳：“你胡说什么？”

程进：“我记错了吗？那我给韩东打个电话问问。”

他当真一手牵着罗佳，另一手掏出手机，翻电话薄。

这短短几秒，空气都是凝固的，连罗佳都在一边当瓜一边吃瓜，暗道程进不是在吓唬人吧？

蒋桢也是这么想的，直到开了外音的手机中传出惊讶男声：“程少，什么风把你吹我这儿来了？”

程进：“问你个事，你是不是跟蒋桢谈过？”

男人好奇：“什么情况？”

程进：“纯八卦。”

男人道：“没谈，睡过而已，你怎么好奇这个？”

程进：“晚点再说，我先挂了。”

电话挂断，整个办公室针落可闻。

顾伯宁脸色差到恐怖，牙齿咬得咯吱响。

蒋桢满脸不可置信，半晌道：“程进，我招你惹你了？”

程进神色如常：“你骂我女朋友是小三，我隔着半条走廊都听见了。”

蒋桢眉头一蹙，厉声道：“你女朋友？你知不知道她跟顾伯宁睡过！”


托程进跟顾伯宁的福，罗佳一整天没睡着，晚上十二点去上夜班，黄欣雨跟她做交接，问：“没休息好？”

罗佳：“还在调作息。”

黄欣雨：“你是英雄，我可不敢一直这么昼伏夜出。”

罗佳：“你是有对象的人，总得迁就一下别人，我一个吃饱全家不饿。”

话是这么说，罗佳一天就吃了袋泡面，在家躺着没事，在护士站里坐半小时还真觉得饿。

正想着去售卖机买点吃的，电梯门打开，四个快递小哥接连而出，都奔着同一个方向，护士站。

“您好，程医生的外卖。”

肯德基派送员打开保温箱，汉堡一拿就是几十个，全家桶摆满半个柜台；

“我这里也是程医生的外卖。”

另一个快递员往柜台上放了几大袋的甜品。

“我这儿也是程医生的…”

眼看着护士站的柜台被堆满，里面七八个护士全都眼带诧色，偷着看罗佳。

罗佳如芒刺背。

走廊右边，一道白色颀长身影出现，程进迈步而来。

大家纷纷打招呼，“程主任，您点的外卖到了。”

程进微笑：“给你们点的，大家上夜班辛苦了。”

众人受宠若惊，“谢谢程主任，不辛苦，应该的。”

程进：“你们喜欢吃什么自己拿，今晚我值夜，有事叫我。”

他双手插在白大褂兜里，笑着来笑着走，虽然全程没有单独跟罗佳讲话，可罗佳的心都跳到嗓子眼。

程进今晚怎么还在？

一定是意外。

结果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

罗佳上五休二，五天夜班，程进每晚都在。

不光在，还每晚都请大家吃宵夜，吃到骨科都传开了，大家明里暗里调侃，说现在的夜班名额要靠抢。

顾伯宁上白班，如果他早到的话，每天都能看到罗佳。

罗佳明显躲着他，有时俩人走廊里走对脸，隔着几米罗佳看见顾伯宁，能直接一头扎进病房，宁可看病人都不看他。

实在狭路相逢躲不开，罗佳就是最简单的一句：“顾主任。”

没有第四个字，点头就走。

顾伯宁很不喜欢这种感觉。

她这么躲，这么绝，到底是为了避众人的嫌，还是某人的嫌？

听说程进主动申请值夜班，以他的头衔连一天夜班都不用上。

程进这么做是为什么？

副主任上夜班为了升正的，程进已经是正的。

顾伯宁了解程进，程进压根儿不在意什么头衔，他家里也压根儿不差钱。

能把程进从国外喊回来，那是宋喜的本事；

能让程进心甘情愿上夜班……顾伯宁不是聋子，整个骨科都在说程进跟罗佳地下恋。

好不容易熬到休息，罗佳一觉睡到下午四五点，睁眼看到黄欣雨发的约饭消息。

罗佳收拾完赴约，跟黄欣雨坐在商场一家渝城菜馆里。

罗佳纳闷儿：“你又不能吃辣，怎么想来这吃？”

黄欣雨：“爱你呗。”

两人各自拿菜单，编选编聊，忽然间有人敲了敲玻璃，罗佳下意识侧头，看到站在外面，笑容痞气的程进。

程进对着罗佳笑，从他身旁经过的人，先看他，后看玻璃内的罗佳。

十几秒后，程进从外面走进来，笑着打招呼：“这么巧？”

罗佳挤出笑容，黄欣雨：“程主任吃饭了吗？”

程进：“还没。”

黄欣雨：“那一起吧。”

罗佳心一紧，想瞪黄欣雨。

程进看向罗佳：“方便吗？”

罗佳暗自吸了口气，黄欣雨：“没事，就我俩。”

黄欣雨抬屁股坐到罗佳身边，程进坐在罗佳对面。

三人聊天不过三分钟，黄欣雨接了个电话，说她男朋友有急事，要走。

罗佳又不是傻子，黄欣雨前脚出店门，后脚收到罗佳发来的微信：你想死


许是否极泰来，福也有双至的一刻。

一月底的某天，罗佳突然接到领导的恭喜，恭喜她升护士长。

罗佳最近每天都过得很开心，开心到觉得当不当这个护士长也没那么重要。

她不是装，是真淡定。

程进特别开心，来找她时没喊佳姐，故意道：“罗护士长。”

罗佳身边没别人，可还是被他闹得红了脸，低声道：“还没正式通知，你别这么喊。”

程进：“我刚从主任办公室出来，科里明天下通知，主任让我替他说一声恭喜，以后工作这块还要劳你多费心。”

罗佳现在已经习惯这种带话，大家也已经默认她跟程进就是一家的。

罗佳：“流程还没走完你就不能先喊，不然别人以为我尾巴要翘上天了。”

程进眸子微挑：“别人都能提前恭喜，就我不能？”

罗佳‘蛮横’：“对，就你不能。”

程进：“凭什么？”

罗佳：“凭你是家属。”

程进：“干嘛，怕你一人得道我跟着升天？”

罗佳没忍住笑出声，程进拉着她的手：“大大方方的，开心就开心，越避嫌别人觉得我们越装。”

罗佳说不过程进，他从最开始就是这个宗旨。

只是罗佳没想到程进这么不装，隔天她被升为护士长的消息一出，护士这块儿还没等商量怎么庆祝，已经有医生过来跟罗佳说恭喜。

罗佳：“谢谢。”

医生：“感谢罗护士长请我们去夜鼎纪，程主任还让我们有家属的携带家属，我女朋友一直想去，但那边要提前一个月预约，根本排不上号。”

罗佳还愣着，余光瞥见一道颀长白色身影走来。

程进笑着跟罗佳身旁的护士们说：“明天晚上七点，夜鼎纪，有空的都来。”

有人道：“我明天有班，只能在这恭喜佳姐了。”

程进：“罗护士长心细，怎么能落下你们呢，没事，明天不能去的，我让夜鼎纪给你们准备一套外卖餐，在医院不方便，带回家吃。”

这下开心的人可多了，有人直接感谢程进，聪明的赶紧夸罗佳。

程进先斩后奏，请整个骨科医护吃火锅，长宁整个骨科医护快八十人，夜鼎纪人均四位数，程进还让大家带家属。

罗佳表面笑嘻嘻，私下苦哈哈，她要拿出半年多的工资，还未必够。

下班，罗佳：“我们去趟夜鼎纪吧。”

程进：“你今天就想吃火锅？”

罗佳：“我先去把押金交了。”

程进哭笑不得：“罗护士长，你还跟以前一样。”

罗佳：“什么意思？”

程进：“骂人真够难听的。”

罗佳瞪眼：“我没…”

程进：“是你让我低调，我才没说是我请客，你要这么玩，那我现在就跟所有人再说一遍，明天我请。”

罗佳试图解释，程进抬手搂着她脖颈，顺势捂住她的嘴，“你好啰嗦。”

两人今天没开车，迈步往医院大门口走，路上罗佳看见熟面孔，先出声打招呼：“郑主任。”

郑婷看见勾肩搭背的程进和罗佳，罗佳也看到郑婷身边，身高优越，混血面孔的漂亮女人。


罗佳以为会闹得血雨腥风的事，因为沾上程进，科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果断解决。

科里开大会，公开声明对顾伯宁的处理结果，科主任也在会上表示，不希望这件事的影响继续扩大，如果发现因为谣传再起事端，那么一定追究源头，并且全部严肃处理。

科里对程进和罗佳没有丝毫批评，但程进很会做人，私下跟科主任说：“我跟罗佳请一个星期假，免得有人觉得您一碗水端不平。”

科主任嘴上客套，心里还是承情。

其实大家心里都明白，这个世界哪有绝对的公平跟对错。

就算事情起因在顾伯宁，发酵在蒋桢，可毕竟程进动手也是不争的事实。

科里处罚顾伯宁是理所应当，可完全不罚程进，不是程进在专业这块儿有多无可取代，而是他夜城老市长孙子的身份无人能替。

大家都在互相给面子。

突然有了一星期假，程进问罗佳：“想去哪玩？”

罗佳：“说实话，我只想在家躺着睡觉。”

程进笑：“行，我陪你。”

两人还真是说到做到，每天在家除了吃就是睡，程进之前买的十个装的套，三天就用完了。

去超市买菜，程进在结账前往购物车里放了一堆盒子，其实一盒两盒都很正常，谁家正常情侣还没点需要？

关键程进快把超市放避孕套的架子拿空了，罗佳鬼鬼祟祟，怕旁边人看见。

程进说出罗佳心声：“你要不好意思就装不认识我。”

罗佳抬脚就走，程进一把拉住她，“你还真跑？”

两人正拉拉扯扯，耳听得身后有人道：“程主任。”

程进和罗佳双双转头，身后两米外，年龄相仿的女人面带微笑。

程进微顿，随即勾起唇角：“学姐，好久不见。”

女人推着购物车走近，笑着打招呼：“我刚看背影觉得像你，知道你来长宁，这么久一直没机会见面，没想到在这儿碰见了。”

程进微笑：“我知道你们心外忙，没事也不好跑去打扰你。”

女人跟程进聊了几句，视线落在罗佳脸上，“这是？”

程进大方介绍：“我女朋友，罗佳。”

说完又对罗佳道：“我在国外读书的学姐，现在是长宁心外主任，郑婷。”

罗佳颔首：“郑主任您好。”

郑婷微笑：“你好，私下就别这么喊了，而且我不是主任，副的。”

程进：“你刚刚还不是喊我程主任。”

郑婷：“你确实是主任。”

程进：“那我也喊你郑主任，郑主任一个人逛超市？”

罗佳能感觉出两人挺熟，但又不像普通老友见面，怎么说呢…好像两人都憋着什么，话里有话，又熟又带着莫名火药味。

结账时三人一起，程进客气：“郑主任先来。”

郑婷：“不用，你们先结。”

程进和罗佳把各种吃喝以及…避孕套摆在收银台上，一盒也许不显眼，但七八盒就是刺眼。

罗佳侧身站着，余光瞥见郑婷，她也看见了。

付钱，程进跟郑婷打了声招呼，两人先走。

等到了停车场，罗佳忍不住问：“只是学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