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哥哥都没能借到钱，还到处受白眼。

哥哥决定自食其力，在自行车后面放了个泡沫保温箱，去镇上批发冰棍，然后骑车十里八乡到处去卖，我也不去生母家做农活了，而是在家干爷爷家农活，照顾爷爷。

哥哥骑车很快，一天可以跑很多村子，冰棍卖完他又马上去镇上批发继续卖，一天能去镇上批发七八次。

生母大概自知理亏，又或许像划清界限以防我再借钱，所以竟也没叫我去干活。

快要开学前期，生父突然驾临爷爷家，我赶紧接驾，准备接旨，但没想到的是，他竟然给了我两千块钱……

「瞒着你妈给的！别让你妈知道！知道了我还得拿回来！」

他的背影远去，爷爷说「他毕竟是你爸爸！」

那一刻，我眼眶灼热，平静的心里，泛起涟漪，仿佛在他的背影看到了父爱的光环，这么多年，我第一次感受到他的一丝温柔……

学费够了，可是哥哥他决定不上了，他说爷爷动不了，得有人照顾。

爷爷不同意，用喝农药威胁哥哥去上学。可是还是没说动哥哥，只能无奈留哥哥在家。

最后我一个人去上初中了。

7.

初中，由于听力有问题，我成绩像预想的那样，很差。

但还好，一周五天都呆在学校，我有足够的时间学习。上课没听懂的内容，我都能及时找同学问。

学校宿舍晚上都是统一熄灯，我就等老师查完寝，出去“偷光”学习。

熄灯后的校园，异常安静，我躲在宿舍走廊的灯光下看书，很容易静下心来。

那天，我照常躲在走廊看书，没想到教导主任杀了了回马枪，又来巡视纪律。

我没来得及缩回宿舍，他就倒跟前了，我有些惊慌

教导主任微笑着说「其实我发现你好几个晚上了！」

「我学习不好，但我可以比别人更努力！」我抬头解释道。

教导主任拍拍我的头，说「去睡吧，睡好才能学习得好！」

于是，我只能利用其他时间，更努力学习。

哥哥为了我，放弃上学，爷爷还等着我让他过好日子，我别无选择，只能拼命学。

哥哥每个星期五，都会骑车来学校接我，遇到他之前班级的同学，会被问他为什么把读书的机会让给别人家的女孩。

哥哥总会云淡风轻而又坚定地笑道「她不是别人家的女孩，她是我妹妹！」

「你莫不是喜欢你妹妹吧！」

「喜欢！当然喜欢！我妹妹我当然喜欢！」哥哥一边说，一边载着我追风而去。

其实，初中时，我已经慢慢长开了，越长越好看，在我们班里，我不是最漂亮，但也算好看的其中一个。当然，比起我生母家的妹妹，我差的远！她可是我们学校的校花，名列前茅。

……

我上初二那年，生母家的妹妹考上了一中，弟弟考上了楚乔中学，生母好不得意，摆了好多桌酒席。

考大学摆酒倒是司空见惯，考高中摆酒还真是少见。

庆祝和收份子钱，一箭双雕，名利双收。

我当然也去捧场，酒席上有人夸我长得越来越好看了。

「那还得数我们家漂亮雅婷，学习又好！」生母很是得意。

又有人冲生母喊「明年你家李欣毕业了，我给她说个媒怎么样！」

生母一下来了兴致「我也有这个想法！我家李飞和李娅婷两个人读高中，负担太重了……你要说媒，就说个有钱的！彩礼高的！孩子读书还要花好多钱！」


这个酒席，我吃不下去，没吃几口我就走了，那时我更加坚定了信念:我一定要考上高中，大学！

生母大概不会想到，在弟弟妹妹毕业后的那一年里，我学习进了很大的步。

努力读书的日子感觉过得好快，初中三年，我用了最大的努力，我的成绩突飞猛进，基本上在全校前二十名边沿徘徊，但我拿到了进县里考试的资格，就代表我是有希望考上高中的。我对自己很有信心。

初中这三年，哥哥为了方便照顾爷爷，就跟着村里几个师傅四处给人建房子，当泥瓦工，我三年的学费，全靠哥哥支撑。

爷爷也康复得很好，能行走自如了，但干不了活，。

终于，中考的脚步如约而至，我迎来了人生第一个转折点，十年寒窗，随着考试结束而告一段落。

8.

我对中考很有信心，我决定暑假去大城市打工，给自己赚高中的学费和生活费。

哥哥和爷爷架不住我硬要去的决心，也只能答应下来。

就在我去城里之前，舅妈说有事找我，把我叫到生母家。

舅妈跟生母说「我给你家李欣找了个对象，25岁，有个一岁的孩子，想给孩子找个妈！人家愿意给15万彩礼！」

「15万！可以呀可以呀！」生母两眼放光。

生母倒是答应得利索，但却因“分赃”不均，争吵起来。

舅妈说要七万，生母不答应，舅妈说，当初把我送回来，那一万块钱生活费生母就没给她，这么多年利滚利，她要七万不过分！

我实在听不下去，这是把我当成待出售的生猪了吗？还讨价还价！

大声呵斥「我不嫁人！我还要上高中！上大学！」

生母一脸鄙夷「你考得上吗！就算你考上了，你那哥供得起你吗？」

我说不过她们，愤然离去。

……

不等她们给我安排相亲，我就跟着爷爷村里一个大我几岁的姐姐进城打工了。

我吃过的苦，比别人多多了，我不怕吃苦，我什么工作都肯做，我要赚学费，我还要读好多年书。

但我是还未成年，一些大厂不敢收未成年人，我只能做那些工资比较低的小作坊工作。

出考试成绩那天，我去公共电话亭给爷爷隔壁领居家打去了电话，邻居叫爷爷打的电话，爷爷说哥哥这几天都在别村干活，没回来。

于是我只好打电话给生母，让生母去学校给我看成绩。

生母责骂我“逃婚”，然后很不情愿地答应了帮我去学校看分数。

在煎熬中等了半天，下午我再打电话回去，听生母给我报分数，结果我的心哇凉哇凉的！离最差的高中分数线都差了50分，三年的努力白费了！我终究还是没考上。

「都说了你考不上，给你说个好亲事，你还跟我倔！这会死心了吧！」生母有些幸灾乐祸。

我心都凉了半截，不知道回啥话。

她接着说「你要是现在不愿意回来结婚，我也不逼你了，过年回来结也行！你在外面的工资不许乱花，听见没！也别想着给你那好爷爷！是我十月怀胎把你生下来的，你敢把钱给别人，我扒你皮！」

我的眼泪吧嗒吧嗒流下来，不是因为生母刀子一样的话，而是我想起那些埋头苦读所吃的苦结果换来一场空，我不甘心，我难过……

但很快，我心里暗暗下了决心，我不能放弃！我要复读初三！

我想在回去复读之前，找找有没有更好的工作，赚多点钱回去当学费，但很不幸，为了高薪工作，我被骗进了诈骗公司。


「别怕！不哭不哭……」哥哥拍我后背。

第二天，爷爷又问我是哪个村的「好歹让你父母知道你在我这，别让他们担心。」

我想起昨晚的梦，低头不语。

哥哥赶紧焦急地说:「欣欣就是让她妈妈打得才跳进水库的！爷爷您别让她回！欣欣不想回去！」

哥哥把我的情况都告诉了爷爷，爷爷很是心疼地摸摸我的头，长叹一声，答应了下来。

哥哥高兴极了，把我介绍给村里的同龄人，还警告他们「谁要是敢欺负我妹妹，我揍死他！」

爷爷以前是德高望重的村主任，大家敬重爷爷，哥哥从小自立自强，是孩子们的老大，所以其他孩子，确实不敢欺负我，也愿意跟我玩。

然而，自从生母打我，可能又跳水，导致我耳朵出毛病了，老是耳鸣，鼓气，没几天就越来越严重，捂住左耳的话，单用右耳听声音很模糊，还很痛。

爷爷带我去村里诊所看耳朵，医生说耳朵发炎，开了点阿莫西林胶囊，很快，耳朵不痛了，但听力受阻。我不想爷爷担心，为我花费，我便不跟爷爷说，反正也不痛了，听力有点问题就有点问题吧，影响也不大。

4.

那天哥哥带着我正在玩，突然听说有人上门找爷爷麻烦，哥哥马上带我回家去看。

「你一把年纪了，还拐带别人家孩子！老东西！把孩子还给我！」一个女人正堵在爷爷家门口，指着爷爷骂。

我和哥哥穿过看热闹的人们，见到了那人，正是我的生母，爷爷捡到我的消息这么快传到她耳朵里了。

「什么拐带！是你这个坏女人逼得欣欣跳水，是我和爷爷救了你女儿！你女儿不愿意回去！」哥哥冲上去，对着生母吼道。

「没爹妈教的小崽子，跟大人这么说话！欠揍！」生母说着就扇了哥哥一巴掌。

「你个臭女人！」哥哥暴怒，想与生母撕扯，被爷爷拦住了。

「你们泥湾村的人厉害呀，敢跑我们村来打人！当我们村没人了是吧！」爷爷村里的人很齐心，拿着锄头扁担，就要打生母的架势。

生母有些害怕后退，嘴里仍然叫骂「好呀！拐孩子，还要打人！一村子罪犯！」

我心里挣扎着，站了出来「姑……妈！我跟你回去，不关爷爷哥哥的事！」

妈妈这才罢休。

她看见我很生气，那眼神恨不得吃了我，碍于人多，没对我动手。

看着我被妈妈带走，哥哥仍然想阻拦，被爷爷拦住，爷爷知道，他没有权利留下我。

哥哥对着一步一回头恋恋不舍的我大喊「欣欣妹妹！别怕！我答应你的，一定会保护你！」

呵……落到生母手里，哥哥还能怎么保护我，我认命吧。

一脱离爷爷和哥哥的视线，在路上生母就开始打我，走几步就抽我一棍子，打了一路，我哭了一路。

到家以后，生父把哥哥给我的外套脱掉，吊在楼梯上。

「让你跑！给老子丢人现眼！都丢到外村去了！」生父拿细竹枝抽我，细竹入屁不入骨，哪怕皮开肉绽，也不会伤到骨头，因为他们要留着我干活。

我疼得直叫，但我倔强不求饶，我知道求饶没用。

看见我被吊起来打，弟弟妹妹表面上波澜不惊，其实暗自窃笑。

他们一家人吃午饭的时候，我仍然在楼梯上吊着。

这时一个少年骑着单车向村里飞奔而来，直接奔向我家，一辆警车紧随其后。

「欣欣呢！」男孩冲进我家，看着正在吃饭的我家人问道。


男孩的肩膀好温暖，好柔软啊，我第一次哭得如此幸福，如此肆无忌惮……

他和爷爷，像冲出重重云层的光，照亮我的世界。

长大以后，我知道了一种可以用来形容那束光有多美的自然现象——丁达尔效应。

3.

爷爷问我是哪里的，要把我送回家，我死活不开口。

我不想回到那个没有温暖没有爱的家里。

爷爷大概也猜到我是附近哪个村的，一问就能问得到，所以也不再问我。

男孩转头乞求爷爷「我们把妹妹带回家吧！」

那天，爷爷和男孩把我带回了家，爷爷烧了两大锅热水，爷爷让大我两岁的男孩帮我洗澡。

男孩有点害羞，我也有点，爷爷说，小孩子家家的，害哪门子羞！

第一次有人帮我洗澡，一切都让我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哥哥帮我洗澡时看到我身上到处是伤痕，洗澡时，我疼得钻心，哥哥慢慢帮我洗，他竟然哇哇大哭起来，我都没哭，他竟然哭了。

洗完澡，哥哥给我擦药，又拿他的衣服给我穿，刚好！爷爷帮我扎了辫子，说「挺好看的姑娘嘛！」

「嗯！多好看的妹妹呀！」男孩也附和。

我便也开始叫他哥哥。

那时候的我，其实已经长开了一点点，舅妈村里的人都说我比小时候好看多了。

但与生母家的弟弟妹妹或者其他孩子比起来，我还是丑得不是一星半点。

可能爷爷和哥哥是为了让我开心，安慰我罢了，但不管怎样，这是第一次有人夸我，第一次有人安慰我。

晚上，爷爷让哥哥带我睡。

哥哥喜欢住在爷爷家木阁楼上，木楼梯，木楼板，木阳台，头顶就是黑瓦片，还有几块玻璃瓦，用来增加光线，农村人家的房里都有这种阁楼，一般不会主人，因为阁楼空间很矮，一般用来放杂物，自家老人棺材也放在上面。

之前在生母家，生母也让我住在满是杂物灰尘的木阁楼上，很脏，还有老鼠，我求生母让我跟弟弟妹妹睡，弟弟妹妹不肯，生母也不让。

爷爷家木阁楼上却很干净，整洁，因为哥哥从小住上面，他说上面有安全感，木阳台上还能躺着看星星。

唯独突兀的是，阁楼上用布盖着一个大黑棺材。平时看着都有点怕，之前生母家楼上并没有棺材，但我不怕，因为有哥哥陪着我！因为爷爷是好人，我怎么能怕他的棺材呢！

让我没想到的是，多年以后，爷爷更是为了我把这口棺材卖了。

那天晚上，我跟哥哥睡在一起，哥哥跟我说了很多他和爷爷的故事。

爷爷早些年丧独子，奶奶禁不起打击，重病去世，爷爷没再娶，而哥哥是爷爷从县城车站捡回来的孩子，当时他还是个婴儿，爷爷待他像自己亲孙子一样。

我也把自己的经历，和我为什么跳水轻生的原因告诉了哥哥。

哥哥说，他想起来了，其实他之前见过我，他去我村里找他同学玩的时候，看见我正在屋里被生母骂。

「但我不会让爷爷把你送回去！」哥哥紧紧抱住我，坚定地说「以后我保护你！」

我心里暖暖的，身体也暖暖的，第一次有人说要保护我，第一次有人把我搂在怀里睡觉……

我做了个梦，很真实，我梦见生母找到爷爷家来了，把我带回家又狠狠打我一顿。

我哭醒了，我感觉这个梦一定会成真，但我还是祈祷，生母不要找到我。


是哥哥！我被吊在里屋听见了他的声音。

「是你小子！」生母看见是哥哥，气不打一出来，正想起身打骂，谁知下一秒，两个警察出现在门口。

「就是这个女的！她逼我妹妹跳进水库！」哥哥指着生母。

警察问生母我在哪，生母说我去舅妈家走亲戚了，哥哥不信，一边喊我名字，一边直接冲进里屋。

「欣欣！」哥哥见到楼梯上的我，再次哭了出来，警察也随之而来，把我救下。

「哥！」我在哥哥怀里放声大哭。

「哥在！哥说了会保护你，就一定会做到！」他抱着我说。

「女儿不听话，我们屡教不改，就把她吊起来吓吓她！」生母笑呵呵地跟警察解释。

「是啊，警察同志！你看，还把你们惊动了，多不好意思啊！」生父也心虚地解释。

「你们看看我妹妹这身！」哥哥撩开我的衣服「这还叫吓吓吗！」

警察看完，怒斥道「你们这还是为人父母吗！」

「她还偷我们东西吃！」妹妹仰头说道，居然还妄想给我加罪证！

警察了解完事情，把生母拷了起来，把她带走了，养母悔之晚矣，痛哭流涕，撒泼打滚，想挣脱警察，而弟弟妹妹也嚎啕大哭。

接下来的几天，生父对我态度180度转弯，天天哄着我，让我看在我和弟弟妹妹还小、还需要父母养活的份上，让我一起跟他去派出所求情。

最后我还是去了，生母换了半个月，放了出来。

「算你狠！」回到家时，生母对我说了句「没想到我给自己养了尊活菩萨，放家里供着！造孽啊！」

接下来的日子里，她不敢再对我动手，但始终对我冷眼相对，冷言冷语，改用软刀子割我。

她倒是挺会转变策略，她知道软刀子杀人不见血……

不过，她也不敢太过分，因为，我有了一个可以保护我的哥哥，她知道我哥的厉害。

之后，哥哥总是骑单车来村里接我去爷爷家，我经常两家来回跑，我也经常被生母说难听的话。

5.

我七岁多了，生母家的弟弟妹妹都上一年级了，而爷爷家的哥哥也二年级了，所以，爷爷强烈要求我一定要读书，只有读书才能改变自己的命运！

可是，生母舍不得为我花一分钱，一定不会让我读。

哥哥拉着我去跟生母说，我才吞吞吐吐跟生母说出想读书的想法。

我话刚出口，生母就跳脚「老娘哪里有钱，都让你弟弟妹妹读了，我哪还有多余的钱给你读！」

意料之中，我哑口无言。

哥哥站出来，趾高气扬地说「不给孩子完成九年义务教育，属于违法！要坐牢！」

「你……我……」生母被哥哥气得翻白眼，直抚胸口，好一会才顺过气来，咬牙切齿地蹦出一句「老娘没钱！你们两个小兔崽子！叫警察来抓我呀！天王老子来了老娘也没钱！」

见生母如此无赖，哥哥才跟生母说「我来之前，我爷爷说，他可以负担欣欣的学费，但欣欣要住我爷爷家！」

我惊讶地看着哥哥，哥哥给了我一个肯定的眼神。

生母愣了愣，说「你爷爷愿意，我没意见，她去你们家我没意见，倒还省了我家米饭，但是前提是，放学和放假，首先要来我这干完活，才去你家！」

哥哥思索片刻，答应下来。

哥哥说，爷爷只说为我出学费，让我去爷爷家，是哥哥向爷爷提议的，怕我在生母家受委屈，爷爷刚好也这么想的。

于是在爷爷的支持下，我终于到了梦寐以求的学校读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