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有渝私房小馆。

苏叶和姜白芷明显很熟络地和小馆老板打着招呼，轻车熟路地找到包间，将这一切尽收眼底的张忘忧，突然觉得自己好多余，一直以为他是苏叶最好的朋友，没有一点秘密的那种，今天就已经发现两个了，果然，爱是会消失的。

兄弟靠不住啊，重色轻友！

“叶子，你为什么之前都没带我来这吃饭？”

听着张忘忧幽怨的语气，苏叶挑挑眉，“你什么时候开始挑剔吃的？不是向来有的吃就行。”

瞧瞧这说的什么话，一点都不在乎兄弟？虽然苏叶说的是实话，但张忘忧还是心里酸酸地，嗯，那是一种我家有子初长成，老父亲虽然很欣慰，但以后再也帮不上儿子的酸涩。

但张忘忧并没有在苏叶这多浪费时间，这旁边还坐着一个大美女呢，还是大明星。

“老姜，我能问你点八卦嘛，一直对你们明星挺好奇的。”

这对姜白芷来说是一个常见场面，刚出道那几年，过年回家，家里亲戚总是会逮着自己问一些娱乐圈的明星八卦。

“想知道什么？”

“你们明星都会控制饮食嘛？一顿一个鸡蛋黄瓜之类的？”

“这个没有那么夸张，像我就是正常饮食。只是某些时候有角色需求的时候，会刻意减肥或者增重。”

“你是体质好，怎么吃都不胖。”

张忘忧瞪了苏叶一眼，意思是我问你了嘛。然后又开口道，“那像演员试戏是什么样的，就像小说里面写的导演随机给段剧本，你们表演，还是导演会直接钦定演员？”

瞧着张忘忧那求知的眼神，姜白芷有些愣，这和她想象的完全不一样。难道真有人对娱乐圈不八卦，只好奇演员真实工作生活的情况吗？

可就是在此刻，姜白芷忽地明白为什么安静的苏叶会和闹腾的张忘忧成为好朋友，因为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点—纯粹。

“一般来说导演会和制片提前沟通，先确定演员的选角范围，这个范围非常小，会有试戏选角。但到了某个阶段，比如需要靠演员撑整部剧的时候，会先确定演员，确定档期，因为她的演技已经经过检验......”

在张忘忧的好奇宝宝问答告一段落，姜白芷才问出了自己想问的问题，“你们是怎么和苏叶成为好朋友的？”

“是不是觉得我们不搭？”张忘忧哈哈一笑，“其实我们当初也互相看不上眼，但没办法，可能是天定的缘分，也可能是两个有趣的灵魂注定会互相吸引。”

没有再卖关子，张忘忧就解释道，“我们也是高三才认识的，当时刚开学按照成绩挑选座位，刚好他身边没人，我就坐那了。刚开始他觉得我很吵闹，我觉得他整天面无表情特装，虽然坐在一起但沟通也不多。”

“但他这人挺讲义气，我那时候经常翘课去操场打篮球。我让他帮忙，一旦有老师问起，就帮我编个瞎话，应付过去。你也知道老师很相信好学生的话，尤其是老实的好学生。后来，只要我翘课，不用交代，他也会帮忙打掩护，我们就有了革命友谊。”

旁边的姜白芷闻言揶揄道，“没想到苏教授也有弄虚作假的日子？”

“交友不慎。”苏叶假装无奈苦笑。

“可拉倒吧，他蔫坏。后来我才知道，每次老师问起我，他都说张忘忧家里出事了，被家里接走了。后来有一次班主任把我拎到办公室怼我，说你家里怎么那么多事，我当时人都傻了。你说这是人能干出来的事？是生怕我不被老师发现啊！你说我肚子疼上厕所啥的不比家里出事强......”

张忘忧说了眉飞色舞，苏叶在一旁淡然而笑，姜白芷的笑意也没有停过，她内心甚至有一丝后悔，后悔为什么没有早点认识苏叶，那当时的自己的高中生活一定会很有意思吧......

“老姜，你是不是看叶子挺老实稳重的？”

“我甚至有时候觉得他是个老头。”

张忘忧哈哈一笑，“那我可告诉你，他浓眉大眼的可有欺骗性了，胆子也很大的，上学的时候翻墙迟到也逃过课。我印象中最深的，有一次我们后桌女生心情不好，为了让那个女生开心点，他还专门趁午休时间翻墙出去用MP5下载了一部喜剧电影《憨豆特工》，两人换了座位，躲在课本后面一起看......”

眼看张忘忧马上要变身猪队友，苏叶连忙打断，“少在这黑我啊，咱俩去网吧，你是打游戏，我是查资料，能一样嘛？再说下载电影那次，什么后桌女生，人家有名字，叫刘幸，咱们当时关系很不错的，还是你先提议出去下个喜剧电影让她看的。”

张忘忧瞬间被苏叶打乱了节奏，不由地就顺着苏叶的话说道，“是嘛，我都忘了，你还记得这么清啊？”

苏叶心口一痛......

姜白芷脸上看不出喜怒，“没想到苏教授曾经还这么浪漫过，看不出来啊？”

苏叶闻言心里一松，按照往常，姜白芷称呼自己苏教授就是开玩笑，所以刚才张忘忧说的话应该没事吧......

吃完这顿饭，在送走姜白芷后，车里就剩下了大眼瞪小眼的两兄弟。

“叶子，现在就咱们两人，你给我交个底，你是不是对大明星有意思？”

“嗯？”苏叶不动声色，难不成自己这啥兄弟有火眼金睛，已经看出来了？

张忘忧正色道，“苍蝇不叮无缝的蛋，一个女明星愿意住你那，还穿着你的睡衣，如果不是对你有意思，她会这样？反推，如果你没有表现出不一样的地方，人家会这么主动？”

苏叶一颗心直接放下，还是高估自己兄弟了。不过张忘忧的话却点了苏叶一下，他本没有觉得姜白芷借宿自己家有什么不对，可被张忘忧这么一说，莫非姜白芷对自己真的有点不一样？

“好啊，你都会倒推了，有进步。”

“少在这给我打哈哈，你喜欢姜白芷我做兄弟的支持，你们也登对。但咱决不能做脚踩两只船的事，之前你追的那个女生就断了联系吧，把话说明，万一你这边放弃人家已经有意，别让人折腾。”

一时之间苏叶竟有些感动，敢情自己这哥们没有一点觉得自己可能配不上姜白芷，好像只要追就能成功一样。

到了这个时候，苏叶也不想瞒张忘忧了，本打算有个明确结果再说，但现在人都见了，为避免以后有更多误会，干脆挑明。

“忘忧，你不信我人品？”

“美女迷人眼啊。”张忘忧好像经历过很多一样，悠然一叹。

苏叶听的好笑，“有没有一种可能，我其实从头到晚追的就是姜白芷？”

“可拉倒吧，你刚和姜白芷联系上没多久，如果你那么容易喜欢上一个人，你就不是苏叶了......”

可话说着说着，张忘忧好像明白了什么，再看着苏叶的笑意，他确定了自己的答案！

“你不会暗恋她十几年吧？”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这个是苏叶最大的秘密，未曾对任何人说起过，此刻说出，他觉得份外放松，还有一份莫名的喜悦。

张忘忧呆愣愣地看着苏叶，这个事情对他的冲击太大，原来自己兄弟这么多年单身一人，不是不爱女色，是个大情种啊......


明明房间里开着暖气，但张忘忧还是觉得有些哆嗦。

张建国在听完张忘忧讲述完前因后果后，将手里的皮带缓缓地收了起来，但张忘忧心里并没有放轻松，实在是过往的经验太惨痛了，主要是痛！

那年十六，自己也和此刻一样，站着如喽啰。

准确地说是高一下半学期即将开学的前夕，众所周知晚上都很容易emo，也可以理解为假期作业没写完有点慌。

那晚，自己不知道动了什么鬼念头，突然觉得来根烟和此刻的心情更搭配。

于是偷摸了老张的一盒烟，午夜十一点，躲在房间吞云吐雾。

然后老张就像今天一样突然出现，但那个时候的自己很镇定，鬼使神差地竟然递给了老张一根，还亲自帮着点火。

片刻后，房间内出现了两个红点，老张也是像此刻一样放下了皮带。

但一根烟完事后，老张就开始拿皮带抽自己，那叫一个痛啊，也不知道是自己点的那根烟给了老张力气......

“也就是说，你是为了帮助叶子，才想了这么个缺德主意？”

张忘忧小心翼翼地道，“爸，你放心，我就是再胡来，也不会跟朋友开这种玩笑，真的都是为了叶子。”

张建国深吸了一口气，苏叶，张建国是认识的，也是他对儿子诸多朋友中最满意的一个，他还时常在想为啥苏叶就不是自己的儿子呢？

但瘪犊子再拿不出手也是自家的啊，张建国清清嗓子，“那浩子那边你准备怎么办，啥时候把这段关系给断了？”

说真的，张建国说这句话都觉得难为情，他怎么会有这样的缺德儿子？

“爸，这一时半会可断不了，我还得从中取经给叶子出主意呢。”

“你敢！”张建国双眼一瞪，“你知不知道万一浩子真动了心，知道是你骗他，他会觉得你是开玩笑吗？你们朋友都没得做！”

“可是......”

“没什么可是，马上断了，然后自己想办法跟浩子说。”张建国越说越气，“我也是纳闷了，叶子那么聪明一个人怎么就着了你的道，信了你的邪？”

张忘忧嘿嘿一笑，“爸，可能我天赋异禀？”

“少给我嬉皮笑脸，这个事算翻篇了。以后再让我发现你玩的这么变态，你就看我的皮带硬不硬吧！”

目送着老爸出了门，张忘忧瞬间瘫到了沙发上，这一番应对可是耗光了他的心气神。浩子那边，道歉是不可能道歉，就让张蝉衣这个人人间蒸发吧。至于苏叶，后续他再想办法。

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把下一步计划告诉苏叶，想到这里，张忘忧迅速编辑了一个消息：老苏，了解对方之后，就要对症下药，投其所好，增加共同点，这样能迅速获得对方好感......

微信迅速弹出了个消息：不急。

张忘忧人都傻了，不急是什么鬼？你知道我为你付出了多少吗，用尽尊严给你换来的秘籍，你竟然说不急？

可是当张忘忧连发一连串消息和夺命连环call，再无人回复，直接石沉大海。

这能忍得了？

张忘忧拿了件衣服，就冲了出去......

而此刻，苏叶一行人正在开车返程的路上。

“刚才看你朋友发那么多消息？要不要用我手机回个电话？”

“没事的，不要紧。”苏叶将没电的手机放在了口袋里。

是真的不要紧，因为没电前一秒，苏叶看到张忘忧发的信息，全都是一连串的问号。

见状，姜白芷倒也不再多说，后座赵晚柠已经倚着车框沉沉睡去。

车内放的是Say you love me，一首很爵士风格的歌曲，发行于上个世纪九十年代，一时之间车里并没有人说话，只有细细的呼吸声，可就是这般不说话，也十分美好。

姜白芷闭眼靠在座位上，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敲击着，合着节奏，窗外的风不大，不冷，吹在脸上，清冷又舒服。

苏叶专心致志地控制着方向盘，倒车镜中是仿佛害羞少女染满红晕的晚霞，他时不时地看看晚霞，也时不时地看看姜白芷，但大半是在看姜白芷......

许久，当车辆驶入城市，热闹取代寂静。

姜白芷才满足地睁开双眼，好舒服啊，今天的游玩很舒服，和苏叶呆在一起的状态也很舒服。

“苏叶，刚才那首歌很好听，回头你推给我。”

“好啊。”

苏叶平静的嗓音中有一丝颤抖，准确地说心虚。因为这首歌的前两句歌词翻译成中文是：难道你不知，我不只想当你的朋友而已，牵牵手很好，但我想更进一步......

姜白芷自然看不出苏叶内心的波涛汹涌，但此刻，她也有自己的烦恼，“苏叶，下周二你的哲学课，我可能就上不了了。”

“是有什么事吗？”

姜白芷叹了一口气，“刚才我们吃饭的时候，吕姐给我发消息，有一个品牌方的活动需要出席，体验生活被打断的感觉太难受了。”

虽然苏叶内心也有些不舍，但还是笑道，“我怎么感觉你是觉得假期被打断太难受？”

姜白芷词穷，无情地白了苏叶一眼......

“好了，是体验生活被打断。不过想想也还好，一个知名的哲学教授肯定也会出席各种活动，走到聚光灯前，你就把这个通告当成体验生活的一部分。”

姜白芷闻言不由一笑，“怎么感觉什么事情被你一说就会有全新的感受？”

“可能这就是我的特长吧。”苏叶浅浅地得瑟一下，然后问出了自己最关心的问题，“这次要去几天？”

“两天吧，周一赶过去，参加完活动，周二当晚我就赶飞机回来。”

“好，等你回来。”

“对了，你周二上完课记得把你的课堂问题发我，我觉得你每一次提出让学生讨论的问题都好有意思。”

“好，那你可要好好思考，回来考你。”

“知道了，大教授！”

车内又沉默了下去，不知道又过去了多久。

姜白芷忽地开口道，“苏叶，等我回来，要不要一起去农场玩？我经纪人吕姐老公搞的农场，里面有好多大棚蔬菜，果园，还养了好多小动物。如果可以，你周二先过去，我下了飞机就赶过去。”

“好啊，我很久都没出去透过气了。”苏叶回答但凡慢一秒，他自己都看不起自己！

如果此刻赵晚柠醒着，一定会忍不住吐槽，难道今天就不算出来透气嘛？

可此刻只有姜白芷，所以自然只有一声甜甜的‘嗯’，余味悠长......


“5，4，3，2，1，跳！”

一股失重感朝着苏叶迅速袭来，但下一秒又能感觉滑翔伞在气流的作用下立刻抬升。

法国有部电影叫做《给我翅膀》，故事中的小男孩，因为需要保护鸟类的缘故，独自驾驶着轻型飞机，跨越万里，穿过德国，丹麦，直到北极圈。这一路上他飞越群山，大海，湖泊，森林，掠过云层，看过日出......

当时看这部电影，给了苏叶很大的感动，也是这部电影，苏叶也很期待有一天能够独自驾驶着飞行器，用一个不一样的视角看这个世界。

但万万没有想到，这一天到来的时候，自己连眼睛都不敢睁开。

苏叶敢保证，此时自己的身体比僵尸还僵硬！

不知过去了多久，可能是几分钟，也可能只是一分钟。耳旁姜白芷的惊叹声慢慢地给了苏叶勇气，他缓缓睁开了眼睛。

视野中，本来上山时觉得很稀疏的林子在高空看竟是郁郁葱葱，下面的房屋和人都那么小，清风拂过脸颊的感觉那么舒服......

苏叶忽地想起很早看过的一句话：知不可乎骤得，托遗响于悲风。以前他不懂，但此刻他懂了。古人将愁绪寄托于风，让风带走。而此刻风带走的是他的恐惧，清风抚摸着他的脸颊，他觉得心里格外的空灵，舒畅。

“是不是在天上看地下，完全不一样的感受？”姜白芷一直注意着苏叶的反应，当瞧见苏叶主动睁眼开始欣赏，这才开口交流。

“是啊，很震撼，但又觉得本该如此，怪不得人们对飞行这么向往。”

“好好珍惜，我们只有十五分钟的时间，气流减弱，我们就会降落。”姜白芷一边控制着滑翔伞一边笑道。

苏叶闻言，点点头，手下意识地就向口袋里摸去，稍微的刚一动作就带来滑翔伞的略微晃动。

“你想做什么？”

“咱们安全吗？”

“安全。”

作为老司机，姜白芷并没有慌，而是真的很好奇，从苏叶的脸色就很容易看出，现在苏叶还是很害怕，只是勇气支撑着自己去看下面的景象，可就是这样的情况下，苏叶竟然还想有所动作？

“那我就放心了，我只是想拿手机，放首歌，不影响吧？”

一瞬间，姜白芷人都傻了，嘴里的话完全是下意识地反应，“不影响，可为什么要放首歌？”

“你不觉得此刻缺首BGM吗？”

姜白芷：.......

但瞧着苏叶那笨拙又僵硬地拿手机的样子，姜白芷又无语又想笑，这都是什么人啊？

“快接近三万英尺的距离，思念像粘着身体的吸引力......我躲在三万英尺的云底，每一次穿过乱流的突袭......”

音乐的声音在云层里穿梭，连旁边路过的飞鸟都忍不住诧异地抬起了头。

当音乐的前奏响起，姜白芷就听出了是什么歌，迪克牛仔的三万英尺。

不知道为什么，姜白芷愣是把这首情歌听出了热血的感觉。

“苏叶，准备好！”

“干嘛？”

“我喜欢这首音乐！”

下一刻，滑翔伞忽地开始俯冲，苏叶可以清楚地看到自己的脚踩过树顶，万万没想到，小时候看武侠片梦想着踏叶而飞的轻功竟然就这么实现了。

苏叶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踩过一个又一个树顶，就在觉得这样已经不错的时候。滑翔伞突然又猛地抬升，好家伙，轻功直接升级，又变成武当梯云纵，直接凌空飞。

说真的，苏叶都有点后悔放BGM了。

但通过余光，看着姜白芷兴奋的样子，他又觉得这样才是真的姜白芷，是他印象中那个雨中翩翩起舞的姑娘。

那个雨天，他为这个女孩着迷。

今天，他仍旧为这个女孩着迷，她仍旧是热烈的，自由的。

姜白芷是真的很开心，开心到想要大叫，以前她也玩滑翔伞，但从没像今天这么快乐。难道是没有放BGM的原因吗？但此刻，她不愿多想，她只想好好享受......

时间过得很快，滑翔伞逐渐与地面趋于平行。

在姜白芷的操控下，稳稳地跌在了沙坑里，两人都来了一个屁墩。

“苏叶，感觉怎么样？”

苏叶一边配合着工作人员解掉身上的装备，一边思索，此刻他已经恢复平常的样子，镇定又稳重。

“小时候看了一部电影，名字叫做《天若有情》，电影中刘德华骑着摩托载着穿着婚纱的吴倩莲，在夜色中穿梭在无人的街道，我觉得很浪漫，那一幕一直到现在都留在我的脑海里。我们刚才飞行的样子，我觉得可以媲美那一幕，但唯有一点美中不足。”

“啥？”

“人家是男载女，怎么到我这里就成了女载男，实在是破坏美感。”苏叶一边说，一边故作叹息。

姜白芷听的好笑，指了指天空，揶揄道，“苏叶，我还是喜欢你刚才在天上的样子，虽然怂了一点点，但可比现在可爱多了哦。”

明明知道姜白芷是在开玩笑，但苏叶内心还是有一丝窃喜，心一乱就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只能生硬地转起话题，“你有没有觉得咱们少了一个人？”

如果赵晚柠在这里一定会说声Thank you，合着咱就是一工具人了，黄花菜都凉了，才想起我。

在姜白芷眼里，苏叶此刻转话题分明是嘴硬的表现，但是姜白芷并没有觉得讨厌，反而觉得苏叶更可爱了，学识渊博的大教授竟然也会有这样的一面？

不仅仅是嘴硬，刚才在天上，某人怕的可是一直紧紧地抱着她的腿。

看在大教授这么可爱的份上，姜白芷决定放苏叶一马。配合地朝着天上望去，“晚柠是不是还在天上飞？你看看哪一个是她。”

苏叶煞有介事地朝着天上望了一圈，“没看到，要不要我们先去餐厅休息会，在那里等她。”

“好啊，等会给她发信息。”

此刻，滑翔伞上瞧见两人正疯狂挥手的赵晚柠，眼睁睁地瞧着两个背影越来越远，脸色逐渐幽怨起来......


夜晚，九点。

壁炉里的火光很旺，照映着姜白芷的脸红彤彤的，此刻她正在以一个舒服的姿势缩在沙发里，神情专注，时不时地还动笔写些什么，她在构思自己的人物小传。

没错，按照姜白芷的说法，剧本虽然对剧情已经有了描述，但是更像一个大致的框架，里面还有很多细节需要去填充。以上课的戏份举例，不同的教授有不同的习惯，可能严格按照教材可能天马行空，这还只是讲课，那一些私人的习惯呢？比如会不会在上课的时候拿保温杯，穿什么衣服......

这些都是演员的发挥空间，而姜白芷要做的就是补充细节，让这个人物圆满起来，等到剧本研读会的时候，她会和导演进行沟通，在符合导演整体构思的情况下，让人物尽可能地生动。

至于苏叶，他也在看书，不是哲学侧的专业书籍，而是用来放松的闲书—《小妇人》。

小妇人讲述的是美国19世纪一个普通家庭四姐妹生活的书，书里面的四姐妹性格各异，长女梅格追寻真爱，即使面对贫穷的生活也依然乐观。二姐乔独自自主，梦想成为作家，并为之付出行动。三妹贝思善良又有责任感，主动照顾家人并对穷人充满同情心，小女儿艾米追寻艺术，即使面对嘲笑也仍然坚持。

而之所以抬头看姜白芷，是因为苏叶刚好看到二姐乔在钟楼呕心沥血创作稿子的桥段，他觉得和眼前的姜白芷很像.......

“我可是注意到，你已经出神很久了，在想什么？”

姜白芷用脚轻轻地踢了踢苏叶的脚，毛线袜的触感很好，好到灵魂出窍的苏叶又灵魂出窍了一遍。

“看到书里面的一个桥段，觉得有点像你。”苏叶直起腰将书递了过去。

姜白芷顺手接了过来，当看到乔在钟楼构思小说冥思苦想的桥段，她了然一笑，这不正是现在的自己嘛？

“不写人物小传了？”

“暂时想不到更多了。”姜白芷点点头，“你要不要帮我看下，给点意见？”

“我只是听你描述过大致的故事梗概，很难做到管中窥豹。”话虽是这么说，但苏叶的手还是诚实地接过了姜白芷的笔记本。

“你就只管看，提的意见我还不一定听呢。”姜白芷闭着眼睛，嘴角带笑。

苏叶温柔一笑，低头看去，如眼，是很漂亮的瘦金体，不愧是自己喜欢的人。

“她四十余岁，接近五十岁。习惯将自己的衣服熨烫的笔直，她的家应该是整整有条的......她内心丰盈，应该会有点小爱好，可能是喝红酒或者咖啡，这个爱好并不需要花费太多，因为她只是在享受生活，享受和自己的独处......”

念到这，苏叶停了一下，“我觉得这里应该是咖啡，手冲咖啡会好一些，需要自己研磨，冲泡。”

“为什么？”

“我看到这里，第一反应是想到了张爱玲，张爱玲一生是爱喝咖啡的，咖啡馆也经常出现在她的作品中。在她晚年，容颜衰老，生活困顿，她仍然会在自己的小房间自己磨咖啡豆，用小火炉大铁壶煮咖啡喝。咖啡这个时候就不是饮品了，是一种象征，不是小资，而是她对生活的热爱。”

说到这，苏叶顿了顿，“以上是我对咖啡这个物品的象征意义的印象，而结合你的人物小传，女主这样的年龄，刚好是上个世纪的八十年代，对于那个时代成长起来的知识分子，咖啡这个舶来品应该有别样的意义，毕竟那个时候西餐厅是个稀罕物。红酒也不是不合适，它会让人物显得更潇洒，但在中国这个环境的语义下，酒会相对没有咖啡得体。”

“姜老师，我说的怎么样？”

其实当苏叶看到姜白芷亮晶晶而眼睛时就有了答案，但他就是想从姜白芷嘴里亲口说出来。

可狡猾的姜老师怎么会轻易如了某人的心意呢，“一般般吧，接着读，接着分析。”

苏叶摇头一笑，但也确实没再强求，“她有自己独立的审美和认知，这会让她很有吸引力，很特别，但某些时候也会成为固执的一种表现，可能也会因此和家人产生一些矛盾......”

念到这里，苏叶停了下来，就在姜白芷悄悄竖起期待的耳朵时，苏叶却开口道，“我觉得你这点写的特别好。”

虽然有些出人意料，但还是吊起了姜白芷的兴趣，“请用至少八百字作文展开讲讲。”

“我们看待这个世界都是带着偏见的眼光，因为我们的认知是有限的，除非全能的神，不然不会有人能够全面地看待。接受更高的教育，会让我们看待事物更全面一点，但某种程度也会被知识欺骗，我们太过于相信自己的知识，如你所说，便成了固执。”

苏叶并没有停止，他很享受和姜白芷交流的过程，所以想说的话特别多，“但我更喜欢你对碰撞的不回避，甚至就是女主本身造成的不回避，因为这世界上没有完美的人。”

“这不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嘛，每个人都是不完美的。”

“怎么说呢，其实我曾恐惧过婚姻。”

姜白芷仿佛听到了了不得的八卦，瞬间坐了起来，“请开始你的故事。”

苏叶无奈地笑了一下，“不知道你有没有看过《麻烦家族》这部电影，电影中有一对已经走过大半生的夫妻却要离婚，原因是妻子受不了丈夫在被窝放屁，睡觉不洗脚。我对这部电影很有感受，因为我无法想象两个从未生活在一起的人生活在一起后，会有多少碰撞，比如会不会因为挤牙膏从头开始挤和从尾部开始挤吵起来......”

“我觉得你单纯就是想太多。”姜白芷很认真，“生活习惯可以调整，吃喝拉撒很正常。不要给另一半很大的幻想，我们都是凡人。”

“那还是不一样的，你是仙女，如果我娶个像你这样的人，肯定不会忧虑，那每天肯定过的乐不思蜀的。”

“少在这打哈哈，我给你说认真的呢。”

“我知道了，不要爱抽象的人，要爱具体的人。”

姜白芷闻言，这才心满意足。

“我再给你分享个结婚的段子，李诞在自己的书笑场里面写的。小和尚问师父：为什么早上听到了山下有人放爆竹啊。师父答：山下有人结婚。小和尚再问：结婚为什么要放爆竹啊？师父回道：想必是给自己壮胆吧。”

谁知道姜白芷一听，径直瞪了苏叶一眼，“你还说？”

这一个大白眼，苏叶立刻投降，他就只是想活跃个气氛嘛。

“接着念小传！”

“嗻！”

苏叶已经预感到了自己将来的家庭弟位，但，充满期待......


客厅，只有一盏落地灯，散发着莹莹光芒，但又带着几分昏暗。

在不远处，姜白芷靠在沙发上，看不清表情。

苏叶捧着姜白芷的人物小传，却所有心神都在姜白芷身上，此刻，他忽然想起了先锋话剧《恋爱的犀牛》中的一段台词：

黄昏是我一天中视力最差的时候，一眼望去满街都是美女，高楼和街道也变换了通常的形状，像在电影里，你就站在楼梯的拐角，带着某种清香的味道......我怎么才能让你明白呢，你如同我温暖的手套，冰冷的啤酒，带着阳光气息的衬衫，日复一日的梦想......

“怎么不说话，被我的人物小传深深吸引了？”

苏叶连忙回神，他顺着姜白芷的话说道，“在快结局这块，女主给身边的人叮嘱，要学会珍惜身边的人，珍惜每一分钟，因为你不知道死亡什么时候会来临......

我对这点很有感触，珍惜这件事，其实很难，每个人看待世界的方式都是片面的，因为我们不是神，无法全知全能，所以这就决定了我们必定是固执的。大道理我们都明白，但知易行难，亦或者本就在局中，根本无法看清迷雾中的自己，看不清自己的心。”

姜白芷提了提身子，竖起了耳朵，她很喜欢听苏叶讲话，尤其是现在这个时刻。

见姜白芷没有回应，苏叶就自顾自地说道，“我看过一部电影，名字叫《每当变幻时》，阿妙因为父亲欠下债务，被迫去市井当一个鱼贩，她的梦想就是早日还清债务，远离鱼摊，然后买个小房子，过上白领的生活。市井的另外一位卖鱼的鱼佬喜欢上了阿妙，他人很好，对待阿妙也很真心。某一刻阿妙也是心动的，但她更想离开这个地方，摆脱现在的生活，而不是和一个鱼贩在一起。

就这样阿妙一直在为自己的梦想努力着，鱼佬也继续追求着阿妙。后来偶然的机会阿妙成为了一名化妆师，她终于离开了鱼摊，并且和过去斩断联系。数年后，阿妙重新遇见了鱼佬，她忽地明白她其实是喜欢鱼佬的，市井和卖鱼其实也没那么重要，重要的是和喜欢的人在一起。可是此刻鱼佬已经结婚，有了一个很美好的家庭。她终于明白值得喜欢的人就在身边，但太晚了，值得珍惜的人已经错过......”

讲完这个故事的苏叶，不自觉的看向姜白芷，毫无疑问这番话安全是他借题发挥，不知道姜白芷是否能听得懂。

但显然姜白芷并没有听懂，她只是有些唏嘘道，“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但有朵花曾在阿妙的生命中绽放过，我想阿妙会满足的，虽然会有些遗憾。”

“对了，苏叶，整个人物小传你都看过了，有没有一些建议？”

苏叶微不可察地叹了一口气，“从你的人物小传来看，角色细节的饱满度，人物动机和逻辑都比较圆满。如果硬要我提建议，我会觉得要不要加一些宿命感的东西在里面。”

“怎么讲？”

“宿命这个元素其实在港片中很常见，可能跟港人信佛，以及江湖文化有关。具体的比如《旺角黑夜》，来福是一名杀手，来港准备完成一场交易，但却遇见了一名站街女丹丹，两个异乡人，可怜人在短短时间内有了感情，而来福也决定金盆洗手，和丹丹回家过普通人的生活，在临走前准备去大排档吃个夜宵，却不小心被巡警撞见，混乱中被击毙......这样的结局是不是很有宿命感，杀手不杀人就是被杀，即使你想过平淡的生活，可是命运早就注定。

类似的还有《天若有情》，古惑仔华仔幼年丧亲，自小被舞女抚养长大，很早就入了社团，但为人有情有义。可正是其有情有义，所以在故事结尾才会执意为大佬报仇，最终殒命。如果他不去报仇，就可以和心爱的人远走高飞，过上幸福的生活。这也是一种宿命，从华仔的性格，幼年的经历，就决定了他一定会这样做。”

不得不说，苏叶而这番说法还是蛮有见地，将传统的BE结局赋予了更深的内涵。

“经过你这么一说，将人物的行为赋予宿命的概念，好像一下子升华了很多。但是要怎么加入呢？”

“这就是你们专业的事情了，我只管挖坑，不管埋哦。”

姜白芷瞪了苏叶一眼，但也没有继续再说什么。而是走到窗前，伸了个懒腰，“我也不费劲想了，回头我把这个想法交给导演，让他头疼去。”

窗外是月亮，眼前是姜白芷舒展的身体，朦朦胧胧，好像要飞走的仙女。明明就在眼前，但好像眨眼间就要消失不见。

苏叶根本没注意到姜白芷的回话，对于剧本怎么样，他并没有很上心。他只在乎姜白芷会不会离开她，尤其是此刻，这种想法更强烈。

现在，他非常想表白，想将自己的心意说出来。

可盯着姜白芷的背影，他的理智又遏制住他的嘴，他明白现在根本不是时候，不但无法拉进关系，可能还会吓到姜白芷，连朋友都没得做。

如果现实能像电视剧那样，想怎么表白就怎么表白，即使刚开始失败最终还能和女主在一起就好了。但现实不是电视剧，成年人要为自己的言行负责，并承担后果。

但苏叶想到了一句话，很适合此刻说出来。这句话出自夏目漱石，在夏目漱石还在当老师的时候，有一次给学生一篇英文，要求把文中男女主角在月下散步时，男主角情不自禁说出的I love you翻译成日文。学生很直白地翻译成日文的我爱你，但夏目漱石说，RB人是不会把‘我爱你’挂在嘴边的，RB人会说‘今晚月色真美’。自此，‘今晚月色真美’成为了一种很含蓄的我爱你的表达。

这是苏叶现在能够做到的，可以说的，最大胆的话了！

于是苏叶走到了姜白芷说身边，和她并肩站着，语气极其温柔。

“今晚的月色好美啊。”

“是啊，很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