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言情 武侠仙侠 九重紫窦昭魏廷瑜无删减全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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窦昭

    男女主角分别是窦昭魏廷瑜的武侠仙侠小说《九重紫窦昭魏廷瑜无删减全文》,由网络作家“窦昭”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三伯母一走,母亲就朝父亲瞪过去,目光如刀锋般的冰冷,父亲毫不示弱地瞪回来,如困兽般的暴躁。屋里的气氛骤然变得剑拔弩张。窦昭小小的身影缩在幔帐里,听着父母的互相指责。“赵谷秋,你到底要干什么?你嫌我还不够丢脸吗?”“我要干什么?我还想问问你,你要干什么?纳个罪臣的女儿为妾,你的圣贤书都读到哪里去了?你是不是想让窦家百年的清誉、几代人的积累都毁在你的手里啊?你不嫌丢脸,我还要脸呢!”父亲气得面红耳赤:“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我是什么人,你还不清楚吗?这个时候,你不帮我,还在拉我的后腿,请了二伯母来看我的笑话,你是怎样为人之妻的?我的名声完了,你就难道就能好到哪里去了?你别忘了,夫妻一体!你还贤妻呢!还好岳母去得早,要是看看到你今天这个样子,...

章节试读


三伯母一走,母亲就朝父亲瞪过去,目光如刀锋般的冰冷,父亲毫不示弱地瞪回来,如困兽般的暴躁。

屋里的气氛骤然变得剑拔弩张。

窦昭小小的身影缩在幔帐里,听着父母的互相指责。

“赵谷秋,你到底要干什么?你嫌我还不够丢脸吗?”

“我要干什么?我还想问问你,你要干什么?纳个罪臣的女儿为妾,你的圣贤书都读到哪里去了?你是不是想让窦家百年的清誉、几代人的积累都毁在你的手里啊?你不嫌丢脸,我还要脸呢!”

父亲气得面红耳赤:“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我是什么人,你还不清楚吗?这个时候,你不帮我,还在拉我的后腿,请了二伯母来看我的笑话,你是怎样为人之妻的?我的名声完了,你就难道就能好到哪里去了?你别忘了,夫妻一体!你还贤妻呢!还好岳母去得早,要是看看到你今天这个样子,不知道怎样的伤心难过呢?”

“窦世英,你说我就说我,提我母亲做什么?”母亲气得哭了起来,“你还记得我们是一起长大的,那你还记不记得我母亲是怎样待你的?你还记不记得成亲前你是怎样跟我说的?你不要脸!想让我帮你掩饰,门都没有!”

父亲一下子像被霜打了的茄子似的蔫了,神色间闪过一丝不自在:“我,我又不是有意提及岳母的,你有必要这样得理不饶人吗?我这样,还不是被你逼的。”他说着,想起从前的旧事,又气愤起来,“保山不过是拉我去喝了顿花酒,你就对人家吹胡子瞪眼睛的,人家来我们家,连杯好茶也不给人家上,让我受尽同窗的嗤笑……”他越说越恼怒,“你只知道怪我,怎么不想想你自己!你要是脾气好一点,我至于去找三哥商量吗?”

母亲气得直哆嗦,胡乱地擦着脸上的泪水:“你做错了事,还好意思说我!那冯保山是个什么好东西?除了吃喝嫖赌,他还会干什么?年末岁考,提学大人要不是看在大伯的份上,他早就被革了功名,只有你,天天和他混在一起,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父亲被噎得说不出话来,半晌才喃喃地道:“那,那你也不能这样啊!”

“你想我怎样?”母亲厉声质问,“敞开大门把王映雪迎进门?我有那雅量,她王映雪有这福气吗?”母亲冷笑,“窦世英,我把话说在这里,世间的女子随便你想纳谁都可以,王映雪想进门,除非我死!”

“你……我……”父亲指着母亲,手臂发抖,半天也没说出句完整的话来。

母亲不屑地笑,腰杆挺得更直了。

原来夫妻还可以这样吵架!

这是她那个总摆出副道貌岸然样子的父亲?

怎么像个孩子似的!

窦昭看得目瞪口呆。

她从来没和魏廷瑜吵过架。

开始是不敢,后来是不屑。

父亲垂下了头,低声道:“谷秋,我们不吵架了好不好?”他语气伤感,“这件事,全是我的错,映雪也是受了我的拖累。要不然,她好好一个清白人家的女儿,何苦要受这样的羞辱?况且我和映雪也说好了的,她以后到田庄去住,”他说着,抬起头来,目光中含着几分希冀,“我们还和从前一样,好不好?我以后什么都听你的,再也不和保山出去了……”

好!

窦昭差点忍不出从幔帐里跳出来代替母亲回答。

夫妻吵架,还有什么比丈夫主动低头更能说明妻子在丈夫心目中的地位。

既然王映雪有了身孕,以父亲的为人,肯定是铁了心要纳王映雪进门,不如趁机给父亲一个台阶下,既可以在窦家众位长辈面前表现自己的宽厚贤良,还可以笼络父亲的心,甚至是以后夫妻遇到什么分歧的时候拿这件事拿捏父亲。

这可是一箭三雕的事!

而且破镜重圆,不管有没有裂缝,在别人眼里,总归还是面镜子。

那王映雪恐怕看上一眼就会心如刀绞。

再让王映雪写下卖身契,把她丢到田庄里去。

不管父亲此刻说的是真心话还是假话,他自己承诺的事,总不能出尔反尔吧?

只要父亲一日不改口,王映雪就得在田庄里熬着。正好让大家看看,王映雪在窦家算是个什么东西!

就算父亲想反悔也不怕。

到时候带着王映雪到各家各户串门去。

你王映雪不是名士之后吗?自甘堕落与人为妾,看你王家到时候有何面目见人!

还有比这更解气的吗?

就算王映雪有天能说动父亲,但母亲有她的卖身契在手,在妻妾的名份在那里,有窦家的这长辈帮着,她还能翻天不成?

窦昭几乎要笑出声来。

耳边却响起母亲尖声的厉叫:“映雪,映雪,叫得可真是亲热!既然你们背着我什么都商量好了,那还找我干什么?‘好好一个清白人家的女儿’,窦世英,这话亏你说得出口!清白人家的女儿会自己寻上门给人做妾?清白人家的女儿会恬不知耻地勾引别人的相公?她要是清白人家的女儿,这世上只怕没有不清白、不干净的人了!她觉得受了羞辱,那她找个不羞辱她的地方好了……”

窦昭听着急得恨不得自己有三头六臂能堵着母亲的嘴才好!

吵架和说话一样,要有重点!

这样反反复复地纠缠这些有什么用?

快点把父亲的承诺定下来才是。

只是没等她有所行动,父亲已怒不可遏地大声喝道:“你还要我怎样?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不就是仗着有长辈为你撑腰吗?你别以为我不敢把你怎样?我是念着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的情份……”

“你要是还念着我们一起长大的情份,你就不会做出这样的龌龊事来!”母亲毫不示弱,表情鄙夷,“我就是仗着家里有长辈给我撑腰,你能把我怎样?有本事你绕过我去把王映雪娶进门啊!”

“你,你……”父亲恼羞成怒,“我,我……我要休了你!”

母亲愣住。

“你说什么?”她脸色唰地一下雪白,“你要休了我!”母亲不敢相信地地望着父亲,“你为了王映雪,竟然要休了我……”

话一说出口,父亲也愣住,他不敢看母亲似的别过脸去,小声道:“我好好跟你说,你一定也不通融……”

“窦世英!”母亲气得两眼发红,她大声嚷着父亲的名字,“你给我滚!给我有多远滚多远!我等着你的休书!我倒要看看,你怎么把王映雪那小贱人迎进门!”

父亲很是狼狈,强辩道:“谷秋,我不是那个意思!你听我说……”

“给我滚!滚!滚!”母亲把父亲往门外推,“我等着你的休书,我等着你的休书……”她喃喃地道,“啪”地一声甩上了房门。

“谷秋,谷秋!”父亲在外面拍着门,“我没那个意思,只是随口说说而已!我是无心的……”

母亲靠在门上,泪如雨下,声若蚊蚋:“无心,有时候无心说的才是真话……”

窦昭头痛欲裂,溜下炕拉着母亲的衣角:“娘亲!娘亲!”

母亲蹲下身子,抓着女儿的双臂,抽泣着问她:“你不是说要去舅舅家玩吗?我和你去舅舅家玩,好不好?”

“不好!”窦昭摇头,大大的眼睛灿若晨星,“这是我家,我要呆在家里。过年的时候,去舅舅家!”

母亲愕然,眼泪却落得更急了。

※※※※※

晚上,俞嬷嬷劝母亲:“……您这个时候和七爷置气,岂不是让亲者痛仇者快!”

母亲坐在镜台前,呆呆地望着镜子里那个静水照花般的女子,答非所问地道:“……我小时候,每次来窦家,娘亲都吩咐我不要顽皮,不要惹得窦家伯母和姐姐们不高兴……有一次,佩慈带着我去摘玉兰花,我很害怕,不敢爬树,可想到母亲的话,我还是战战兢兢地爬了上去……佩慈利索地跳下了树,我却蹲在树上不敢下来……眼看着快到晌午吃饭的时候,佩慈急起来,跑到外院去找小厮帮忙……我一个人蹲在树上,叶子毛茸茸的,还有肉肉的虫子在上面爬来爬去的……我想哭又不敢哭,怕把别人引来,害佩慈被打手心……想着就这样跳下去好了,宁愿死了残了,也不愿意被虫子爬……我闭上眼睛,下面有人‘喂’了一声,道,‘你为什么蹲在树上?’那声音,像小溪里的水,又清澈,又悦耳。我睁开眼睛,看见个少年站在树下,仰头望着着我。他的头发像上好的缎子,乌黑光泽,他的面庞,像美玉般莹润,他的眼睛,温和又明亮……我看得发呆。他却扑噗一笑,比园子里的花还好看……我跟他说,我被挂在树上下不来了。他让我等着,转身就找了架梯子来,小心翼翼地把我从树上解救下来……后来我每次来窦府,他都会在那株玉兰树下等我……送我甜甜的豌豆黄吃,还有酸酸的李子,黑黑的橄榄……有一次,是朵珍珠穿成的珠花……我把它放在贴身的荷包里,片刻也不离身……”她转过头来,用哭得红肿的眼睛望着俞嬷嬷,“嬷嬷,你说,那个在玉兰树下等我的人去哪里了?我怎么找不到他了?”

“小姐!”俞嬷嬷捂着嘴哭了起来。

窦昭眼睛一片模糊,什么也看不清楚。



看了书评书的留言,觉得有件事得向大家解释解释才行。

O(∩_∩)O~

以窦家的门第,不可能做出卖妻求荣的事来,窦昭的妈妈是自杀不是谋杀,大家就不用脑补了!

至于窦昭为什么会被送到田庄给农妇的祖母教养,窦昭的舅舅为什么会和窦昭断了联系,这就属于剧透范围,大家只能耐心看文,从中寻找答应了。

PS:再次谢谢大家,今天的PK榜《九重紫》继续在第五的位置,真不容易啊!




如果母亲不是那么情长就好了!

她这样,自己实在是不好办啊!

窦昭深深地叹了口气。

对母亲骤然间涌现出些许异样的情绪。

好像有些心痛,有些怜惜,还有些……羡慕!

心念一起,她吓了一大跳。

心痛母亲的处境,怜惜母亲的不易,这都是人之常情,可她为什么要羡慕呢?

羡慕母亲什么?

曾经拥有的深情?还是母亲在父亲面前所表现出来的率性?

窦昭有些困惑,也有些迷茫。

送走了魏氏母子,她坐在热炕上看着含笑和双枝帮母亲卸着钗环。

父亲走了进来。

他的脸色有些难看:“谷秋,我有要紧的话和你说。”

母亲转过身来,纤细如葱的手指绕着鎏金水草纹靶镜柄下垂着大红流苏,眸光幽深,静静地望着父亲。

屋里服侍的丫鬟、媳妇子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

父亲半蹲在了母亲的身边:“谷秋,映雪……她……她……怀了身孕……”

母亲绕着流苏的手指突然停了下来。

父亲垂着头:“……我只能来和你商量……我知道我对不起你……可让我当做什么事也没有,我,我实在是做不出来……”

“你们是怎么认识的?”母亲轻轻地问父亲,语气平静,手指又开始有一下,没一下的绕着流苏。

父亲精神一振,道:“我到了京都,自然要去拜访观澜先生。正好映雪去那里借人参……”他说着,急急解释道,“我当时并没有见到人,只因观澜先生把我当子侄似的,家里的人也没有有意回避我,我是听观澜先生家里的下人说,王行宜的女儿来拜见夫人,说是侄儿生病了,需要喝独参汤,想请夫人帮着买两株百年以上的人参,偏生手中又没有多的银子。你也知道,这样品相的人参,可遇不可求。夫人想尽办法,还贴了些体己钱进去,也只帮着弄了株五十年的人参。我想到那王行宜和五哥是同年,他铁骨丹心,高氏贤明大义,竟然落得这样一个下场,不免有些同情,就让高升去帮着买了两株五十年的人参给她送去。她得了参,特意来谢我……”父亲说着,脸渐渐红了起来,“我知道她是靠着收棉花生意赚的钱,就答应帮她引荐家里的管事,又帮着她弄了些其他的药材……她问我成亲了没有……我一时口快,开了句玩笑话……”他声若蚊蚋,“她为了父亲的事,常和哥哥到京都父执辈那里走动……为人很爽快……告诉我京都有哪些好玩的……又一起饮了些酒……”

母亲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口气,半晌才睁开,问父亲:“她难道一直没有问你是谁?”

“没有!”父亲低声道,“我,我怎么会知道是这样的关系……”

母亲的手“啪”地一下拍在了镜台上,手腕上的翡翠手镯互相撞击着,铮铮作响:“呸!我就不相信她不知道你是谁!这真定府方圆几百里,谁家不是仰窦家的鼻息过日子?她就是不认识你,你说了给她引荐家里的管事,她难道就猜不出来是你?她从小就在我们家走动,我嫁的是什么人,难道她不知道?她对你一无所知,仅凭着两株人参,一句承诺就敢跟你上床?她就不怕遇到的是个登徒子……”

“谷秋,谷秋!”父亲羞愧难堪打断了母亲的话,“她是真的不知道!是事后才想起来的……要不是怀了身孕,她也不会跟我回真定了……”

“你不相信我的话?”母亲的脸阴得像快要下雨似的。

“我信,我信!”父亲连声道,“不管怎么说,她一介女流,遇到这样的事……总之,这件事全是我的错,你就帮帮我吧?”

“你……”母亲咬着唇,原本绕在指头的流苏被拽得笔直。

“谷秋,谷秋,你别生气!”父亲着急道,“这件事要是传出去了,我可真没脸见人了……你就当看在我们夫妻一场的份上,帮我过了这个难关吧!谷秋,谷秋……”他目含哀色地望着母亲。

“好!”母亲笑道,只是那笑容怎么看都透着股惨淡,“你让王映雪签了卖身契,我就让她进门。”

“这怎么能行!”父亲急得大叫,“你这样,让王家怎么做人?你这也欺人太甚了!不行,不行!”

“那你说怎么办?”母亲淡淡地道,神色间透着几分疲惫。

父亲有些扭捏:“我们多给些聘礼,不要王家的陪嫁……我看冯保山纳妾的时候就是这样……冯保山说,这跟买妾是一样的,不过为了颜面上好看些,变成了聘礼……要是后悔,聘礼得全数退回的……”

“那岂不是和那些商贾之家娶平妻是一样的?”

父亲一愣,好一会才喃喃地道:“这,这怎么一样?你们在一起生活,窦家的人都知道谁是大谁是小……”

“你倒是什么都想清楚了!”母亲笑道,笑意却未达眼底,“公公不是禁了你的足吗?你还是早点回去吧!这件事我和大嫂他们商量就行了。”

父亲高兴得一跃而起,拉着母亲的手道:“谷秋,这么说来,你答应了!”像个终于得到了糖果的孩子。

“我答应了。”母亲嘴角上翘,反手握住了父亲的手,低下头去轻轻地吻了一下,“快回去吧!小心公公又把你叫去教训一番!”

父亲冲着母亲直笑,温柔地抚着母亲的鬓角:“谷秋,你待我真好!”

母亲咯咯地笑,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

父亲欢欢喜喜地走了。

母亲还在那里笑,只是笑容慢慢变得稀薄,泪水却越流越多。

“娘亲!”窦昭扑在了母亲的怀里。

母亲慢慢地抚着她的头她,低声道:“王映雪是有心的……可能一开始不是有心的,可至少后来是有心的……寿姑,你爹爹不相信我的话,你,相信娘亲的话吗?”

“我相信,我相信!”窦昭不住地点头,眼眶湿润。

“可你相信有什么用啊?”母亲笑,泪水如晨露般晶莹地挂在她白玉无暇的面颊边,“你这个小坏蛋,什么也不懂!”她亲昵地捏了捏她的小鼻子。

我知道,我知道!

我什么都知道!

窦昭忍不住泪流满面。

她并不真是个两岁的孩子。

父亲既然把王映雪怀孕的事说了出来,可见是被逼得没有办法,准备孤注一掷了。

“西窦”子嗣单薄,这样做可能会让王映雪背上不媒苟合的名声,但母亲要是坚持不让王映雪进门,却会让窦家的长辈对她有微词,甚至会背上不贤的名声。何况这不媒苟合的名声也不过是在窦家几位长辈的心里而已,为了窦家的颜面,窦家的人是绝不会说出去的,不仅不会说出去,而且听到什么风声还会极力地为王映雪辩护。这样的恶名,对王映雪又有什么作用呢?

王映雪使了手段算计父亲,这么明显的事,以父亲的聪明,却置若罔闻,可见心早就偏了。王映雪这样好的手段,等她进了门,还不知道会生出什么事来,若是每遇一件事母亲都要这样解释一番,这日子还得有什么意思?

父亲为了让王映雪进门,先是威胁母亲要休妻,后是半跪的姿态蹲在母亲身边求情……

往后,还有多少羞辱在前面等着她呢!

玉兰树下的少年,是母亲心中的梦。

梦碎了,是醒还是沉沦?

窦昭心中一震。

所以,母亲选择了死!

她抬起头来,震惊地望着母亲。

母亲微笑着,落着泪。

目光穿过层层虚空,落在不知名的地方。

“寿姑,娘累了,要歇会。”她呐呐地道,“你去找俞嬷嬷玩去吧!”

“娘亲!娘亲!”窦昭抱着母亲的腿,稀里哗啦地哭了起来。

她再也不会离开母亲一步。

“好孩子!”母亲亲着她的面颊,泪水如冰地落在她的脖颈,冷得让人直打哆嗦,“难怪大嫂说你聪明……果真是母子连心……只有你知道我心里有多苦……可我实在是没力气了……你要怪就怪娘亲没用……懦弱无能……娘走了,你还有舅舅……”她颤抖地道,“说不定这样更好……他们欠娘的,都会还给你……免得我们彼此日日折磨,把一点点恩情全都消弥殆尽……让我们都变得面目可憎……”

“不是的,不是的……”窦昭含糊不清地嚷着,“只要活着,就有希望,只要活着……”

母亲紧紧地搂着她,想要把她镶入怀中一样,好一会,才渐渐地放开她,大声喊着“俞嬷嬷”。

窦昭嚎啕大哭,厉声尖叫着“娘亲,不死,娘亲,不死”。

俞嬷嬷愕然,继而哭着跪在了母亲的膝边:“您不如拿把剪子先让我去了的干净……”

“嬷嬷,嬷嬷……”母亲揽着俞嬷嬷的肩膀,“我真的支持不下去了……我在田姐姐面前,还装着夫妻恩爱……我心里像滴血似的……”

“没娘的孩子是根草,”俞嬷嬷环着窦昭,“你要是走了,四小姐可怎么办?旁人再亲,也是隔着肚皮的。老太太去得早,你难道想让四小姐也和您一样吗?”

“母亲,您别走,我听话!”窦昭哭得上气不断下气,“您别走……”

“寿姑,寿姑……”母亲伤心不已。

三个人哭得像个泪人。

窦家的灯火次第亮了起来。

祖父、父亲,都被惊动了。



写得我也挺怅然的!

加快进度,快点把这段写过去……




窦昭当然不知道王映雪姑嫂在屋里都说了些什么,她被父亲窦世英拉了去钓鱼。

六月的真定,天气还是很热的,但马车跑起来,有风从竹帘穿过,还是让人感觉很舒适的。

父亲的随从高升这次充当了车夫。他一边赶着车,一边和父亲说着话:“……还是两年前和您一起去钓了鱼的,山上的野葛又粉又甜,再也没有吃过那么好吃的野葛。不过这次去的不是季节,只怕吃不上了。”

“不过山上有半坡野艾蒿,”父亲微笑道,“到时候摘点回去做艾叶茶或是煮艾叶粥,清热解火,也不错啊!”

窦昭望着只有三个人的马车,奇道:“爹爹为什么不带几个小厮、丫鬟,到时候也有人帮着做事啊!”

高升呵呵地笑,专心地赶着车。

父亲则摸了摸她的头,没有作声。

好象她说错了什么话似的。

窦昭心里有些犯嘀咕,再一看,这路边的景致怎么这么熟悉!

她扒在车窗上朝外望。

密密匝匝的蜀黍地仿佛一望无际,几户小巧的农家小院点缀其间,远处油绿色的山丘此起彼伏,偶尔道路两旁全是郁郁葱葱的杨树。

这,这不是去祖母田庄的路吗?

窦昭错愕地回头朝父亲望去。

父亲还以为她是被眼前的景色所震惊,笑着指了蜀黍地:“看见那黄色的须须没有,那就是蜀黍。等会我让高升下去看看,要是熟了,就掰几个我们带着去山上烤着吃。”

高升再次呵呵地笑。

窦昭不置可否。

马车很快上了条岔路,穿过一片蜀黍地,朝个小山丘驰去。

莫名的,窦昭松了口气。

这片蜀黍地是朗家种的,祖母的田庄在郎家的隔壁,界碑是块人高的青石,刻了大大的窦字。

不一会,马车停了下来,他们下了车,高升拴了马,手提肩扛地拿着钓鱼的东西跟在他们身后。

绕过棵老松树,窦昭听到了潺潺的流水声。

她脸上的表情变得有些古怪。

这个地方她太熟悉了。

这是条位于郎家和窦家交界之处的小河,河水清澈透明,河床很浅,里面的鹅卵石清晰可见。每到六月,河里的一种像梭子似的小银鱼就会在河边食青草。她常和农庄上的孩子挽了裤脚下河网鱼。

河对岸是个斜坡,品字型长着三株野桃树,每到春暖花开时,桃花盛开,娇嫩如粉,十分的漂亮。等到夏天,野桃树会结了小小的青桃,又苦又涩,根本不能吃。这个时候,他们就会跑到野桃树旁的洼地去摘野菜。珍珠菜、黄秋葵、酸浆草,南苜蓿……春天的时候采了嫩叶做菜,夏天的时候采果实卖到真定的药铺,换几个铜子补贴家里,总能换来大人的一声称赞,赏两文钱买零嘴吃。

她自然不用为了零嘴去做这些,不过她走到哪里身边都带着两个像小尾巴似的丫鬟,两个丫鬟或是摘了野菜或是采了野果,她就分给同伴,时间长了,大家越来越喜欢和她一起玩。

父亲怎么也知道这个地方?

窦昭脑子有些打结,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和父亲站在了小溪边的大槐树下。

高升则在大槐树下支开胡凳,摆上凉茶。

父亲带着窦昭在大槐树下的胡凳坐下。

高升则选了水草丰盛的地方站好,拿出鱼杆,挂上鱼饵,开始钓鱼。

这就是父亲所谓的钓鱼?

窦昭有些张口结舌。

父亲却悠然地喝着茶,还叮嘱她:“不要跑到太阳下面去,小心晒伤了皮肤。”

窦昭无聊地望着对岸的青桃子。

风吹过,树枝哗哗作响,青桃随风晃动。

父亲笑道:“那桃子又苦又涩,吃不得。等来年开春,我让人到真定府给你买了京都的水蜜桃回来吃。”

连这个都知道!

窦昭瞪大了眼睛。

那边高升已经钓了一条小鱼起来。

他将小鱼丢到小桶里,笑道:“照今天这样,七爷和四小姐晚上有鱼吃了!”

父亲笑道:“今天我们去保山家蹭饭吃去!”

高升有些奇怪地“哦”了一句,但并没有多问。

窦昭却没有顾忌,道:“我们为什么要去冯家蹭饭?”

父亲犹豫了片刻,笑道:“王姨娘的嫂嫂们过来了,他们家今非昔比,又和五哥有些渊源,按理说,我应该好好招待招待的,可王姨娘毕竟是妾室,我出面招待名不正言不顺的。待我们在你冯伯伯家用过晚膳再回去,她们也应该回南洼了。”

难怪大热天的出来钓鱼!

窦昭恍然。

父亲笑道:“走,我们去山坡上看看!”说着,抱着窦昭就爬到了坡顶。

放眼望去,祖母的宅子历历在目,窦昭甚至能看见站在前院和仆妇说话的祖母。

窦昭十分惊讶。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祖母好像能感觉到他们的存在似的,一直望着他们。

窦昭回头。

父亲目不转晴望着祖母的宅子,表情认真。

窦昭脑子里“嗡”的一声。

原来,父亲一直是通过这种方式来表达对祖母的思念。

她从来不知道!

父亲,还有什么秘密呢?

窦昭思忖着,耳边传来父亲喃喃的自语:“我九岁的时候才知道自己不是娘亲亲生的,我就是想知道,生我的是个怎样的人?我不想让娘亲伤心,可想到她这么多年一个人孤零零地呆在这田庄,我又觉得心里很难受……”

她只觉得心里堵得慌。

难道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前一世她才被送到田庄的?

那天父亲对王映雪说,他需要一个嫡子。

难道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前世才有的窦晓?

前一世,父亲只有两个小妾,却很少在小妾屋里过夜,她以为是因为父亲喜欢王映雪的缘故,可现在看来,父亲当时正值壮年,父亲和王映雪却只生了窦明和窦晓两个……

她很想问问父亲。

可这些今生都没有发生过。

她心里乱糟糟的。

※※※※※

高氏的心里也乱糟糟的。

她知道庞氏这个人心眼多,说话行事没有规矩,可怎么也没有想到,她竟然说出这样的话来,更没有想到的是,小姑竟然还一脸的意动。

她忍不住怒火中烧,厉声喝斥庞氏:“已所不欲,勿施于人。你这样说,也太……”她想说“太无耻”,可想到以后还要在一个屋里进出,无奈地改口道,“太过份了!”

庞玉楼看见高氏变了脸心里就高兴,说起来话夹枪带棍毫不含糊,“大嫂,我不像您,读过圣贤书,说起话来大道理一套一套的,我只知道,人不为已,天诛地灭!小姑落得如此下场,到底是为什么?还不是为了我们这个家!现在家里略有些起色了,怎么,就嫌小姑丢人,就翻脸不认人了?你们做得出来,我可做不出来!我知道,这人要知道好歹。当初小姑一个姑娘家,为了家里的营生抛头露面的时候哪个人不在背后对我们家指指点点的,那个时候你们怎么不跳出来讲什么礼义廉耻啊?说到底,还不是因为要靠着小姑吃饭……”

高氏不由瞥了眼王映雪,就看见王映雪正几不可察地微微颔首。

她顿时如坠冰窟,心里都透着几丝冷意。

“你给我住嘴!”高氏厉声喝道,打断了庞玉楼的话,“靠自己的劳作吃饭,天公地道,何惧那些小人的那些流言蜚语!窦七爷已经定亲,你却为了私心去破坏窦诸两家的婚事,行事卑劣,人人皆可唾弃,怎可相提并论……”

庞玉楼冷笑:“什么是私心?什么是公心?想吃好穿好过好日子就是私心?把自己的东西全给别人就是公心?小姑是相貌不及那诸家五小姐?还是出身不及那诸家五小姐?何况当初是那窦世英骗小姑说他没有成亲,小姑这才一时大意着了他的道,怎么就不能扶正?怎么就不能把本该属于自己的东西拿回来?大嫂你可别忘了,你是王家的人。当初小姑是为了你的儿子求药才遇到窦世英的!”

高氏脸色发白,胸脯剧烈地起伏,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

“小姑,这件事我支持你。”庞玉楼坐到了床头,立刻换了副温柔如水的模样,安慰着王映雪,“别人既没有吃你的又没有喝你的,说你不好,那是应该的。可那些吃了你的,喝了你的,还道貌岸然地在那里指责你的人,比那外面的人还要狠毒……”

“二嫂!”王映雪哭着,靠在了庞玉楼的肩头。

“别哭,别哭。”庞玉楼掏出帕子帮王映雪擦着眼泪,“你听我的,我保证让那诸家乖乖地退婚……”

高氏闭上了眼睛,好一会才睁开,神色平和了许多。

她柔声喊着“映雪”,道:“当初的事,是大嫂对不起你,我跟你赔个不是。我嫁到王家这么多年,说是我在主持中馈,实际上没有你,这个家我根本撑不下去。你一向聪明,有些话不用大嫂说,你也应该明白。妾室扶正,是要赵家写一份同意书的。窦家和赵家搞得这样僵,赵家怎么可能会写同意书?而且窦家的态度你也看见了,要是有意把你扶正,诸家不同意婚期的时候就正好可以趁机和诸家解除婚约了,怎么会等到这个时候?何况那诸家也不是什么小门小户,窦家不可能为了我们得罪诸家。父亲虽然起复,不过是个小小的七品县令而已。以后该怎么样,你要好好想想才是。”

王映雪伏在庞玉楼肩头,细声道:“大嫂,从前你不是总告诉我,有些事,要试试才知道吗?”

高氏被堵得透不过气来,最后说了句“你再仔细想想吧”,拂袖而去。



先贴上来,错字等会改。

O(∩_∩)O~




邬善道:“我端午节时随着母亲去京都探望父亲,想着有些日子没见着你们,这不,一回来就跑到你们家来串门了。”然后又道,“六叔父如今在刑部观政,端午节的时候还一起吃了粽子。”

窦世横也考取了庶吉士。

窦德昌忙道:“我爹爹可好?”

“挺好的。”邬善笑道,“我瞧着好像比在家的时候还胖了点。”说完,眼珠子一转,表情狡黠道:“我还有件好事要告诉你们……”尾音拖得长长的,卖着关子。

窦德昌不理他。

窦政昌却笑道:“什么好事?莫非是你要去京都?”

“这怎算好事!”邬善不以为然地道,“我现在在家里不知道多逍遥快活,若是到了爹爹的眼皮子底下,每天不练五千个大字休想搁笔。”

庞寄修咂舌:“这么多!”

邬善这才笑道:“从明天起,我也要到你们窦氏族学来读书了!”

窦政昌几个愣了愣才反应过来。

“你怎么突然要到我们家来读书?”窦德昌奇道,“伯母舍得你离家吗?”

邬善的母亲是续弦。邬松年嫡妻早逝,没有孩子,邬松年考中了进士才续娶了邬善的母亲毕氏。毕氏也是官宦人家出生,年轻的时候发誓非举人不嫁。出阁时已二十有三,又过了三年才生下邬善,因而对两个孩子格外的疼爱,为了让邬善能跟着自家的举人伯伯读书,宁愿留在家乡也不愿意跟着邬松年去京都任上。

“家父有腿疾,”邬善道,“现在年纪大了,走路都有些不便。母亲很担心,想去京都照顾父亲,又放心不下我。正好端午节的时候在五叔父家遇到了六叔父,六叔父说若是父亲放心,可以让我跟着你们一起读书,由六婶婶照顾。父亲和母亲都觉得好,五叔父又写了封信给太夫人。这次母亲来,就是送我来读书的。”

他们这才知道邬太太也来了。

“这敢情好,这敢情好。”窦政昌笑呵呵地笑道。

窦德昌却一把搂住了邬善的脖子:“你这家伙,终于落到我的地盘了!”

邬善哈哈地笑,拱手作揖,佯作出求饶的样子:“大侠,手下留情!”

大家哄堂大笑。

窦启俊和胞弟窦启泰一前一后地走了进来。

“这是干什么呢的?”两人笑道。

庞寄修忙将邬善要在窦氏族学读书的事说了。

窦启俊和窦启泰闹着要邬善请客。

邬善大手一挥:“今天见者有份。”

庞寄修家是开茶楼的,傍上了王家之后,又开起了酒楼、当铺。他自幼在这些地方厮混,家里又养了群闲帮,吃喝玩乐他最拿手。闻言立刻道:“就去景福春,他们那里每到夏季就会做河鲜冰碗,莲子、藕、菱角、鲜鸡头米都是自家河塘里种的,普通的鸡头,都是等老了才采来挑担下街吆喝着卖,卖不完往药铺一送,刚刚壮粒的鸡头,不但不出份量,药铺也不收,所以谁也舍不得采,景福春冰碗里的鸡头却是越嫩越好,不惜工本,煮出来是浅黄色,再配上鲜核桃仁、鲜杏仁、鲜榛子,底下用嫩荷叶一托,红是红,白是白,绿是绿,不要说吃了,看着就让人心畅神怡……”

炎炎夏日,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几个人已经开始流口水。

窦启泰忙道:“我去叫了四哥来。”

启字辈里,窦启俊行五,窦启泰行六,行四的是窦启光,窦玉昌的次子,邬善是他的表叔。

按血脉,邬善与窦永光是最亲的。邬善请客,怎么能少得了他?

窦政昌去禀了太夫人。

毕氏是个白净丰腴的妇人,面如银盘,笑起来非常和善。

她有些担心。

二太夫人笑道:“不要紧,有芝哥儿跟着,又在真定县,不会有什么事的。”

窦启俊去年中了秀才。

毕氏心下稍安。

二太夫人让管事安排了几个老实可靠的家丁陪着窦政昌等人去了景福春。

景福春的掌柜见是窦家的人,忙将最好的雅间让了出来,亲自在一旁介绍菜单,又有庞寄修插科打诨,气氛活跃得很。

上河鲜冰碗的时候邬善道:“我们明天去田庄看四妹妹吧/?”

雅间里的嘈杂戛然而止,众人的目光都落在了他的身上。

邬善目光闪了闪,疾声道:“这么热的天,听说崔姨奶奶的田庄上什么都有,我们借口去看四妹妹,到田庄去钓鱼、泅水、吃新鲜的荷叶饭……多有意思啊!总好过这样天天被关在家里。”

庞寄修的心砰砰乱跳,就听见窦德昌咧了嘴笑:“好主意!我们去崔姨奶奶那里泅水去。”

窦启光除了读书,哪里也不去。今天要不是邬善请客,他肯定不会来。

望着外头刺目的阳光,连他都心动了,何况是其他人。

“那就这么决定了。”窦启俊道,“你们谁去禀了太夫人,反正我是不能去说的,我去说,这事准得黄。”

众人忍俊不禁。

“我也不能去说。”邬善道,“我母亲还要在窦家住好几天。”

“那我去说吧!”窦启光踌躇道,“就怕太夫人不答应。”

“四哥是老实人。”窦启泰嘻笑道,“四哥要去说,太夫人肯定会答应。”

果不其然,窦启泰一说,太夫人立刻应了。

一群人浩浩荡荡地去了田庄。

窦昭正伏在案上给祖母画新式的鞋样子,听到动静,所有的人都吓了一大跳。

崔姨奶奶拦了众人:“不许下河,就在院子里歇歇,我让人给你们做荷叶饭吃。”

几个小子谁坐得住啊,扑腾扑腾地就要下河。

眼看着拦不住了,窦昭把跟过来的随从叫了进来:“你们都去河边上守着,每隔几步站一个人。”又叫了红姑,“去村里找几个善泅的守在河边,一天给一两银子的工钱,若是几个爷都平安无事,完了每人再赏二两银子,若是有人溺水,救一个人给二十两银子。”

红姑立刻去村里找了几个身强体健的汉子。

窦政昌几个见有人守在旁边,玩得更加肆无忌惮。

庞寄修瞅了个空悄悄上了岸,只说是累了,要到屋里去讨口水喝。

那些家丁自然不会防备。

庞寄修见院子里静悄悄的,正寻思着是直接进屋还是站在槅扇大开的窗棂前喊一声——他知道怎样和那些倚门卖笑的欢场女子打交道,却不知道怎样让一个只有十岁的女童对他倾心,特别是这个女童身价不菲,不论是家势还是金钱他在她面前都没有任何的优势的时候。

敞开的窗棂里突然传来说话的声音:“……我妹妹最喜欢,我想四妹妹肯定也会喜欢,就让随身的小厮也买了一瓶。你闻闻好不好闻?”

庞寄修忙蹑手蹑脚地靠了过去。

只见炕几上放着个鸡蛋大小的琉璃瓶子,鎏金的瓶盖,琥珀色的瓶身,华丽中透着奢侈。

他骇然。

这可是西洋的香露!

他忙朝里张望。

看见了邬善那张还带着几分童稚的笑脸。

他/妈/的,他这才几岁,就知道打女人的主意了!

难怪他要来崔姨奶奶的田庄玩!

庞寄修腹诽着,就听见窦昭道:“多谢邬四哥了,这香露很好闻。”然后落落大方地收下了香露,问起邬善去京都的情形。

“京都不愧是天子脚下,京畿重地,不仅人烟繁阜,物华天宝,而且街道宽敞,能并行四辆马车……”邬善兴奋地向窦昭讲着京都,窦昭微笑地坐在那里安静地听着,思绪却飞得老远。

明年夏天的时候最好能找个借口把祖母接到窦家去住些日子,这样祖母就不用大清早地起来给瓜秧浇水了,也许就可以避免猝然而亡。

这次来田庄就把甘露和素绢带回东府吧!

还要去看看妥娘,听说她和崔四过得很好,崔家的人也很喜欢这个老实本份的媳妇,她现在已经在崔家站稳了脚根……

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喧哗。

窦昭惦记着河里的那群人,忙从窗棂里伸了脑袋喊着红姑:“出了什么事?”

红姑一手拿着刀,一手提着鸡,从厨房里走了出来,急急地道:“我去看看。”

窦昭催着邬善:“你也快去看看吧!”

邬善“哦”了一声,跑了出去。

过了大约半个时辰,红姑回来了。

“小姐,还好您让我找了几个善泅的汉子站在河边,”她的脸色有些苍白,心有余悸地道,“光少爷不会泅水,和泰少爷打闹的时候脚一滑,溜到水里去了……要不是河边的人眼疾手快,光少爷差点起不来。”

窦昭吁了口气,由衷地道:“希望他们有了这个教训能不再来泅水了。”

红姑迭声应是。

一群人乘兴而来,败兴而归。

草草地在田庄里用了晚膳就回了窦府。

晚上祖母指着炕桌上的玫瑰香露问:“这是哪里来的?”

“邬家四哥送的。”窦昭坦然地道,“说是去了京都,带回来的礼品。”

祖母拿在手里观看了好一会,一言不发地放在了原处,径直去歇了。

过了两天,窦启俊来拜访窦昭:“多亏那天四姑姑安排了人手,否则肯定会出事。”

他虽是晚辈,年龄却是最大的,又是里面唯一有功名的人,如果出了什么事,他的责任将是最大的。

“不过是小心行事罢了。”窦昭笑道,“你不必放在心上。”

窦启俊还是郑重地向窦昭道了谢。

又过了几天,邬善和窦启光来向窦昭道谢:“这件事是我提议的,要是老四有个三长两短,我可怎么见堂姐!”

窦昭只好又谦逊了一番。

邬善打着道谢的旗号又来了几次。

祖母每次都留他吃饭,细细地问他家里的事。有一次,窦昭还听见红姑跟祖母道:“毕氏是有大志向的人,待人温煦有礼,十分的宽和……”

觉察到祖母的意图,窦昭有些啼笑皆非。



我每天急着赶文,吱公的姑妈说,你这像是在搞双抢。我觉得她形容得既朴实又形象……O(∩_∩)O~




前世,父亲春闱二甲十三名,今生,是第十六名,没有上一世的成绩好。

是不是因为这一世王映雪的事牵扯了他更多的精力呢?

窦昭胡乱猜想。

二太夫人却很遗憾。

她对窦世横道:“万元的运气真好!如果你今年也去参加春闱,说不定也能金榜提名。”

自从出了王映雪的事之后,窦世英在窦家人的眼里就是个不学无术的无能之辈。他虽然考中了进士,擢选了庶吉士,但二太夫人还是觉得他靠的是运气而不是才学。

有这种想法的,窦家并不只二太夫人一个人。

窦世横不免有些恼怒,道:“万元读书向来聪明,只是没有像别人那样读死书,死读书。有谁单靠着运气就能考过了会试、殿试又选了庶吉士的?”

二太夫人默然,但心中却始终不以为然。

窦铎则是喜出望外。

他将喜报张贴在了自家的大门上,享受着行人仰视的得意与自豪的同时,写了封信给王行宜报喜。

王行宜的日子却过得有些苦闷。

去冬今春,他先后几次击退了蒙古人的进犯,在西北,威望一时无二,房师也很高兴,皇上甚至提出让他任陕西巡抚,可不知道为什么,这件事就这样搁置下来。

他怀疑是因为上次窦世枢回乡的事让房师觉得他还不够沉稳,还需要磨练两年。

王知柄嘟呶道:“早知道这样,当时您就应该赶往京都跟曾大人解释一番的。”

“事实俱在,一解释,我们就落了下乘。还不如就这样,让大家都知道我王行宜磊落坦诚,敢做敢当。”

话虽如此,他还是写信给自己在京都最好的朋友,同时又是曾贻芬女婿的翰林院侍讲郭颜:“……家贫至此,女儿失足,每每想起,泣不成声。万幸归于北楼窦氏七子,嫡妻病逝后,有意将女儿扶正,我虽觉不妥,但想起女儿受我不教之苦,纵是苦胆,我亦甘愿饮之。”

现在看来,这封信虽然起到了一定的作用,但效果并不是很明显。

想到这些,王行宜不由背着手在屋里走了两圈,吩咐儿子:“就把日子就定在这个月吧!”

扶正和娶亲不同,不用采征纳名,也不用下聘订期,在家里摆上几桌酒,请了亲戚,让妾室穿了代表正室的正红色吉服给来喝酒的亲戚敬酒,重新定下名份即可。

王知柄应喏,代父亲回了封信,盖上了王行宜的私章。

窦铎将日子定在了五月二十二。

窦昭压根没准备给王映雪磕头敬茶喊母亲。

她让妥娘给祖母带信,说要去看祖母。

祖母那边迟迟没给回信。

窦昭手里有银子,让妥娘悄悄地雇了辆车:“……吩咐车夫五月二十二日的卯时在西府后面的巷子口等,那个时候三堂嫂正好带着东府帮忙的人过去,王映雪的正日子,她不能随意出门,丁姨奶奶、胡嬷嬷都会出面接待三堂嫂等人,我们就趁着那个机会走。”

妥娘点头,道:“我帮小姐收拾箱笼。”

“收拾什么箱笼?”窦昭道,“只贴身带几张银票和几两碎银子就行了。到时候安顿下来再回来搬箱笼也不迟。”

妥娘总觉得少了些什么。

窦世英回来了。

给六伯父带了几坛董酒,给六伯母带了几匣子京式点心,给窦政昌、窦德昌兄弟带了几方砚台,窦昭和窦明则是两个一模一样的玩偶。

窦明欢喜得不得了,抱在怀里不放手。

窦昭觉得这个玩偶还没有六伯母送给她的精致,道了声“多谢”,让妥娘收了。

长女懂事却疏离的样子,让窦世英有些难受。

给二太夫人问过安后,他专程来看窦昭。

窦昭正在纪氏的指导下描红。

见窦世英折了回来,纪氏借口去给窦世英沏茶,把书房让给了窦昭父女。

窦昭从书案后面走出来,直直地站在那里对窦世英道:“二十二日那天,我想去看崔姨奶奶。”

窦世英愣住。

窦昭目不转睛地望着窦世英的眼睛。

屋子里静寂如空。

良久,窦世英声音有些嘶哑地问女儿:“为什么?”

“我不想叫一个姨娘做母亲。”窦昭正色地道。

窦世英沉默了半晌,说了句“知道了”,面无表情,看不出情绪。

窦昭没有琢磨父亲的想法。

如果父亲同意她去祖母那里,对她而言,不过是事情变得简单些;如果父亲不同意,她也一样能达到目的。

就凭祖母给她送的那袋子榆钱芽,她笃定只要她到了田庄,祖母就会收留她。

窦世英神情有些恍惚地回到了家中。

高升在门口等他。

“七爷!”他上前给窦世英行着礼,低声道,“崔姨奶奶刚才差人来报信,说她病了,想让四小姐去田庄陪陪她。”

窦世英非常意外,忙道:“送信的人呢?”声音紧绷,显得有些慌张。

“我留了他在厨房里吃饭。”高升道,“老太爷,没有答应。”

窦世英“嗯”了一声,匆匆去了厨房。

昏暗的厨房里,崔大正捧着碗呼拉拉地吃着面条。

他是崔氏的大侄儿,今年刚刚二十岁。

“七爷,”他丢下了碗筷站了起来,神色比较拘谨,喃喃地道,“崔姨奶奶说,要是遇到了七爷,就跟您说一声,她没什么事,就是想把四小姐接过去住几天。”然后强调,“住几天就送回来!”

在窦世英的心目中,崔姨娘是个非常好强的人。自从父亲把她送到了田庄,她就再也没有主动和窦家的人说过一句话,更不要说插手窦家的家务事了。

他强压下心中的困惑,对崔大道:“那好,你今天晚就在这里歇了,明天一早护送四小姐去田庄。”

崔大“哎”了一声,咧了嘴笑,笑容憨厚。

眼睛好像被刺痛了般,窦世英下意识地闭了闭眼睛。

他去见了窦铎。

窦铎正兴高采烈地摆弄着一盆文竹,看见窦世英,他放手中的喷壶,笑容更盛了:“见过你二伯母了?”

“见过了。”窦世英道,“我还碰到了崔大。”

窦铎的笑容僵在脸上。

“我让他住下了,”窦世英像没有看见一样,语气依旧温和地道,“明天一早护送寿姑去田庄。”

“咚”地一声,喷盆被掷在了地上,水溅得四处都是,有几滴落在了窦世英的衣角。

窦世英毫不在意,道:“爹爹,这件事就这样决定了。我只请了十天的假,为了赶路,有两天都没有合眼了,我先去睡了。有什么事我们明天再说吧!”弯腰行礼,退了下去。

窦铎望着儿子远去的背影,半天也没有回过神来。

※※※※※

窦昭知道祖母“病”了,心里很愧疚。

她知道,如果祖母真的病了,父亲的表情不会这样轻松。祖母完全是为了她才装的病。

窦昭给菩萨上了三炷香,求菩萨保佑祖母长命百岁。

窦世英听着女儿的喃喃自语,很是震惊,半晌才道:“你,你是不是……”

望着女儿稚嫩的脸庞,他一时不知道该怎么问好。

王映雪一旦成了她的继母,就会占了大义,她若是继续装聋作哑,只会被王映雪摆布。

窦昭决定慢慢地露点锋芒,逼迫王映雪对她的事退避三舍。

所以见窦世英起了疑心,她索性道:“是我请崔姨奶奶接我去田庄的。”

窦世英张口结舌。

窦昭懒得理他,指使海棠把她很喜欢的那尊福禄寿禧的瓷像装进箱笼。

那瓷像寓意喜庆,颜色艳丽,祖母肯定会喜欢。

她又去看了给祖母的桂圆干。

个顶个的又大又甜。

窦昭满意颔首,赏了办事的小丫鬟几分碎银子。

小丫鬟喜出望外,谢了又谢。

窦世英看着眼前这个沉稳大方,淡定从容的女儿的,里升起股怪异之感。

女儿好像剑兰,本应养在温室里精心照料,慢慢长大。可突然间,她被丢到了一场急风骤雨中,只好随着身边的野草一起在暴风雨中挣扎,并在挣扎中很快长高、长大……而自己,就是那场急风骤雨……

“寿姑,”他问窦昭,“你想不想回家?”

他想让女儿重回温室。

“不想。”窦昭很干脆地道,“那个家里乱七八糟的,看着就让人心烦,我还不如跟着六伯母、崔姨奶奶两边住着。”

窦世英语塞。

父女俩一路无语地到了田庄。

祖母站在路边翘首以盼。

看见父亲,她的眼眶湿润起来。

“听说你中了进士,”祖母笑道,“你真行!”

父亲微微地笑,一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的模样。

祖母低头和窦昭打着招呼:“寿姑。”

那慈爱的表情,曾伴着窦昭度过了无数个漆黑的长夜。

窦昭鼻子一酸,眼泪忍不住籁簌落下。

“崔姨奶奶,”她抱住了祖母,“桂圆干,很好吃!”

祖母一愣,随后紧紧地抱住了窦昭。

※※※※※

祖母的田庄,和记忆中的一样。

绿油油的庄稼,平整的土路,村头合抱粗的老槐树树冠如伞,坐着三三两两的妇人,说说笑笑地做着针线活,还有几个孩子在一旁打闹。

看见有人进村,大家都停下手中的活,好奇地打量着。

窦昭亦盯着那些人看,想在其中找到一个熟悉的面孔。

不过很可惜,前世今生时隔二十几年,这些人看上去都是那么的陌生。

马车很快在祖母的青砖瓦房前停了下来。

一个干净利索的妇人上前撩了车帘,祖母亲自抱着窦昭下了车。

铺着青石的院子,糊着白纸贴着窗花的窗棂,还有牲口棚里安安静静地嚼着青草的小马驹,都是这样的熟悉,只是墙角少了一株她亲手种的李子树。



姊妹们,在亲戚家吃了饭,出来的时候的士收了班,说是快过年了,要提前收班,然后我们一路走回家……

这几天要走亲戚,晚上的更新可能不太准时,向大家请个假。

O(∩_∩)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