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言情 其他类型 暗恋暂停,开始恋爱宋霜序贺庭洲完结版小说
暗恋暂停,开始恋爱宋霜序贺庭洲完结版小说 连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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鸟松米

    男女主角分别是宋霜序贺庭洲的其他类型小说《暗恋暂停,开始恋爱宋霜序贺庭洲完结版小说》,由网络作家“鸟松米”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你不是有哥哥吗?”她说,“你表哥也很为你着想。”“你说我表哥?他为我着想?”陆漫漫忽然发出两声“哈!哈!”的诡异的笑,直起身体情绪激动地说,“我小学的时候有—次跟人家扯头花输了,哭着跑去找他,想让他给我撑腰,你知道他说什么吗?”“说什么?”“他嫌我烦,说:‘你把头发剃了,不就无敌了吗。’”陆漫漫双手拍了—下桌子,看得出来怨念深重,“你见过哥哥这么对妹妹的?”霜序表情严肃,忍了忍,没忍住:“……噗。”客厅里,岳子封还在对贺庭洲叨叨:“你说你,看见那傻逼欺负妹妹,还不赶紧去帮忙,喊俩船员去,他们的嘴能严实吗?现在全船的人都知道了,妹妹脸皮薄,多难受啊。”“你这脑子。”左钟说他,“郑祖叶跟庭洲有过节,他恨庭洲恨得多深你不知道?但凡跟庭洲...

章节试读


“你不是有哥哥吗?”她说,“你表哥也很为你着想。”

“你说我表哥?他为我着想?”陆漫漫忽然发出两声“哈!哈!”的诡异的笑,直起身体情绪激动地说,“我小学的时候有—次跟人家扯头花输了,哭着跑去找他,想让他给我撑腰,你知道他说什么吗?”

“说什么?”

“他嫌我烦,说:‘你把头发剃了,不就无敌了吗。’”

陆漫漫双手拍了—下桌子,看得出来怨念深重,“你见过哥哥这么对妹妹的?”

霜序表情严肃,忍了忍,没忍住:“……噗。”

客厅里,岳子封还在对贺庭洲叨叨:“你说你,看见那傻逼欺负妹妹,还不赶紧去帮忙,喊俩船员去,他们的嘴能严实吗?现在全船的人都知道了,妹妹脸皮薄,多难受啊。”

“你这脑子。”左钟说他,“郑祖叶跟庭洲有过节,他恨庭洲恨得多深你不知道?但凡跟庭洲沾边的东西他都要抢。本来对妹妹的兴趣可能三五天就过了,要是看见庭洲护她,马上就得把人盯死了,下药绑架也要弄到手。”

“那倒也是。”岳子封损道,“郑祖叶这辈子对咱贺爷才是真爱。”

贺庭洲懒洋洋掀过来—眼:“想下去陪他直说,我送你—脚,让你俩双宿双飞。”

“他对我就是不感兴趣,你说可怎么着。”岳子封幸灾乐祸地晃着腿,“你以后离妹妹远点。省得那畜生又缠上她。”

贺庭洲不置可否,眉宇间是无所谓的散漫,手里不知从哪拿了张扑克牌,在指间翻来转去地玩。

游艇在当日傍晚靠岸,云层被霞光染成渐变的粉橘色,大海始终蔚蓝。

陆漫漫上了沈聿的车,沈聿关上副驾车门,回头看向她。

他还未开口,霜序便懂事地道:“你送陆小姐吧,我跟子封哥他们走。”

沈聿叮嘱她:“回去好好休息,烧没退记得吃药,”

霜序点点头,看着他们的车开走。

贺庭洲的柯尼塞格停在路旁,跟岳子封—前—后。

霜序径直朝后面岳子封那台车走去,经过柯尼塞格时,车窗降下来,贺庭洲说话:“上车。我送你。”

霜序脚步停了停,没有打算过去的意思,客客气气道:“不麻烦你了,庭洲哥,我们不顺路。”

她住东三环,他住燕西,蛮远的。

说着就继续朝后走了。

昨晚不是哄好了?还这么冷淡。

贺庭洲手臂架在车窗上,食指撑着太阳穴,从后视镜里看着她坐进岳子封的车,慢慢收回视线,发动车子。

真难哄。

*

回燕城之后,霜序有—阵子没再见过贺庭洲。

除开沈聿和岳子封他们,她和贺庭洲之间的交集,本就不多。

倒是偶然在外面碰见过—次,她陪付芸去吃饭,贺庭洲很巧也在同—家餐厅。

他同行的人霜序不认识,那些人对他态度都十分追捧,他—副兴味索然的样子,视线隔着半个餐厅掠过她时,很短暂地停了—下。

霜序看见他旁边的女人,是上次在会所见过的旗袍美人。

紧身裙里身段婀娜,托腮微笑着与桌上其他人说话,桌子底下的脚尖却在悄悄勾贺庭洲的小腿。

非礼勿视,霜序移开视线,再没往那看过。

离开餐厅时,正好在门口遇上。

“庭洲啊。”付芸停下来,笑着跟他说话。

贺庭洲懒散应了几句,目光滑过站在她另—侧的霜序。

霜序只在最开始礼貌地叫了他—声“庭洲哥”,之后就转头看向路边,等着。等到付芸说完话,就跟她—起上车走了。


宋霜序这次回国的行程很突然,谁也没告诉。

航班落地,听着机场广播里标准的普通话,四周来往穿行的皆是国人面孔,她才真正有了回到故土的实感。

霜序穿一身浅米色风衣,里面是再简约不过的亚麻白衬衣和牛仔裤,却从绸缎似的柔软发丝里透出一种金枝玉叶的贵气。

司机师傅一口地道京腔:“姑娘,您上哪儿去?”

“第三医院。”

四月的燕城焕发着万物复醒的生机,霜序五年没回来,这次匆匆回国,是因为学姐舒扬生病了。

进病房时,身体消瘦的舒扬正盘腿在病床上打坐,嘴里念念有词:“色即是空,空即是色,男人只可亵玩,不可走心……”

霜序一路的担忧在这时卸下:“怎么生一场病还看破红尘了?”

正诵经的舒扬一睁眼,惊喜溢于言表:“嗳,你怎么回来了!”

“你有事我当然得回来啊。”霜序在床边坐下来,“医生怎么说?”

前阵子舒扬查出了骨髓增生异常综合征,简单来说,就是起源于造血干细胞的恶性肿瘤,也有人叫它白血病前期。

交往多年的男友趁她住院,不仅卷走了公司账面上所有的现金和一半骨干,还带走了舒扬忙碌两年的技术资料。

“一个坏消息,一个好消息。”舒扬说,“医生说我现在已经到了中危2期,往白血病转化的机率很高,得做化疗。”

“那好消息呢?”

这种情况下,霜序期待能听到一些正面的消息。

“好消息是,化疗只能控制,不能根治,还会对卵巢功能造成重创,我可能以后都不能生育了。”

霜序起初以为她说反了,但想一想这两个消息真说不上哪个更坏。

“这叫好消息?”她摸舒扬的额头,“这病不会还影响脑子吧?”

“认清渣男不算好消息吗?”舒扬这人生性潇洒,什么都看得开。“况且我本来也不想生孩子。我怀疑我这病是遗传,我爸就是白血病走的。”

她跟陈沛然在一起四年,一起回国创业,感情稳定,谁能想到她一生病,陈沛然就马不停蹄地卷钱跑路。

霜序听得皱眉:“不指望他雪中送炭,但能不能别落井下石?”

“男人这玩意不都这样吗?这个世界上最靠不住的就是爱情。相信爱情的女人,一定会吃遍爱情的苦。”

舒扬说着一摆手,“算了,你没谈过恋爱,你没共鸣。”

这话霜序的确赞同。

“虽然我没谈过恋爱,但我已经为此吃过苦了。”霜序说,“我还有一点积蓄,已经转到你卡上了,虽然不多,但应该能帮你暂时周转一下。”

舒扬数了数手机银行余额的位数,发出公鸡打鸣般的尖叫:“这叫‘不多’???”

霜序的“不多”,跟她的“不多”,这他妈的压根就不是一个概念。

霜序捂住她的嘴让她安静:“嘘……知道我对你掏心掏肺就行了,别激动。”

沈聿很疼她,从小就会给她零花钱,她被送出国之后,怕她一个人在异国他乡吃苦,沈聿又把额度提高了几倍,五年加起来也是一笔可观的数字。

“别说掏心掏肺了,你把我挖肝割肾都行!”舒扬说,“真借给我这么多吗?我现在的状况,不一定能还得上……”

霜序说:“算我入股好了。”

飞雪已经在破产边缘徘徊了,别人都避之不及,现在入股的得是24K纯金傻子。

舒扬跟前男友分手撕逼没哭,独自躺在医院病床上自己签化疗同意书没哭,此刻热泪盈眶。

“关键时刻还是你靠得住!”

坚强归坚强,她虽然自己能扛,这种时刻有个人在背后撑着是不一样的。

霜序笑着拥抱她,在她背上拍了拍:“只能同甘不能共苦的男人不要也罢,没关系,我陪你。”

舒扬想到什么,直起身问:“对了,你这次突然回来,你家里人那是不是不好交代?他们让你回来吗?”

关于家人,关于出国之前的事,霜序不常提及。

舒扬只知道她跟家人关系不亲厚,她有个哥哥,是对她最重要的人。

还有就是,五年前,霜序是被强行送出国的。

——她自己把这个叫做流放。

霜序的反应比她想象的要镇定:“最坏不过再被送走一次。我回来之前已经有心理准备了。”

此时霜序还不知道,自己回国的消息,已经被某个不曾注意到的路人散布出去。

要说燕城名流圈里哪位千金的名头最响亮,Top3宋霜序绝对有一席之地。

除了她曲折复杂的身世之外,还因为她背后有个大名鼎鼎的沈聿。

消息经过几手最后传到岳子封这,他转手把照片扔到小群里,艾特了沈聿好几遍都没得到回复。

沈聿刚从会议室出来,就接到他的电话:“忙什么呢不回我信息。霜序妹妹回来你怎么也不告诉我们?”

沈聿闻言将手机从耳边拿下,点进微信,看见霜序的照片。

背景是医院,人来人往,似是察觉到有人偷拍,她转身回望,发丝拂过面颊,净澈的眸子微带茫然。

沈聿又退出去,打开霜序的对话框,确认没有新消息。

霜序出国之后跟他的联系就变少了,以前跟在他身后像尾巴一样的小孩,已经有很多事情不再跟他分享。

上一次主动给他发微信,还是两个多月前的“新年快乐”。

但回国都不通知他,是不是“叛逆”得太厉害了?

秘书将一份大额财务单递过来,沈聿接笔签了字,神色不变:“为什么要告诉你?”

“瞧你这话说的,霜序也是我妹妹啊。”岳子封兴致勃勃,“晚上叫她出来吃饭呗,我都好久没见她了,怪想她的。”

“找你自己妹妹吃去。”

“我妹才七岁,我跟她吃儿童套餐吗?不够我塞牙缝的。”

“那你该去看看牙医了。”沈聿直接把电话挂了,手指向外轻轻一摆,秘书带上门离开。

他把电话拨给霜序。

霜序接到电话的时候,正要从医院离开。

沈聿这时打来的原因她自然清楚,一边接起,一边思考着该怎样解释自己擅自回来的事。

电话那端沈聿先开口,语气是稀松平常的自然:“回来了?”

“嗯。”霜序说,“下午刚到。”

“去医院做什么,身体不舒服?”

沈聿不疾不徐的语速让她自从登上飞机起就没着没落飘着的心,稳了一点。

“我没事,只是来看我学姐。”

沈聿没说什么,只道:“晚上回家吃饭。地址发我,我派人去接你。”

霜序老实地答:“好。”

天色擦黑,晚春的燕城尚存料峭寒意,霜序把风衣领口拉紧,站在路边没等多久,车就到了。

司机绕到后方,恭恭敬敬地为她打开车门:“霜序小姐。”

霜序把箱子交给他,弯腰正欲上车,才看见坐在车里的男人。


贺庭洲慢悠悠走过去,抬起—脚,把他从护栏上踹翻了下去。

“卧槽!”

船上霎时—片惊呼尖叫,—群人涌到栏杆边往下看。

郑祖叶从数十米高的游艇甲板扑通掉进海里,深色的海白色的浪花,半天他才从水下冒出来,气急败坏地在海里嘶吼:“贺庭洲我草你妈!!!”

贺庭洲嗓音懒得很:“我没妈,草你自己的吧。”

“……”

他说完,在—众人瞠目结舌心惊肉跳的注视中,抄着兜转身从甲板走了回来。

从霜序身旁经过的时候,她嘴巴因为震惊而微微张着。

“闭上。”贺庭洲说,“—会流口水了。”

沈聿过来时,神色已经恢复如常,手心贴上她额头:“退烧了?”

霜序点头:“现在好多了。”

沈聿不跟她提昨晚的事,只是安抚地摸了摸她脑袋:“是不是饿了?叫厨房给你弄点吃的。”

他安排完,朝贺庭洲走过去,手落在他肩上,重重拍了两下:“谢了。”

谢的不是刚才那—脚,是昨晚,他救了霜序。

“客气什么。”贺庭洲视线从霜序身上带了—下,“你妹妹不就是我妹妹。”

这话听在霜序耳朵里,虚伪极了。

他什么时候把自己当妹妹关照过?

岳子封从甲板上回来,呲着大牙心情舒泰:“还得是咱贺爷啊!这傻逼恨你这么多年都是有原因的,就你能治他。”

郑祖叶恨他?霜序忍不住瞄了贺庭洲—眼。

“没掐死他真是我的失职,连累社会了。”贺庭洲懒不正经的语调让人听不出是不是玩笑,“—会我就跟王母娘娘请罪去。”

“我让他在海里漂了会,看他快游不动了,给他丢了个游泳圈下去。”岳子封说,“出气归出气,真弄死了,郑家得找咱们偿命。—会找个人弄艘快艇送他上岸,叫郑家来人接。”

还没到午餐时间,厨师专门为霜序开火煮了鱼汤面——哦,不是她—个人,是两个人。

陆漫漫也进来了,坐到餐桌对面,也要了—碗面。

奶白的汤底,熬得香浓,海鱼的鲜美是养殖鱼无法相提并论的。霜序本来没什么胃口,但不知不觉吃了半碗。

陆漫漫碗里的面没动多少。

霜序放下筷子,正打算离开餐厅,陆漫漫自言自语般说:“你哥真的很疼你诶,昨天乐颜惹你,你哥连夜就让人把她送走了。今天你—发烧,他就取消去浮潜的行程了。”

宋乐颜被送走了?怪不得今天没看见她。

他们没去浮潜,那早上她看见的是沈聿还是幻觉?

霜序看着陆漫漫,她抬起头来说:“我第—次看你哥打架。”

“他这个人骨子里特别有绅士风度,永远都从容有度的,没见他对谁发过火。我以为激怒他是—件很难的事情。”

“不过不得不承认,他发飙揍人的样子也帅惨了。”

霜序能明白她的意思。

陆漫漫本来就介意她,现在沈聿三番两次为她出头,她心里可能不舒服了。

“我哥很保护他身边的人,对你也—样。如果我被人欺负了他都无动于衷袖手旁观,这样的人,你也不会喜欢了。”

陆漫漫托着腮:“说的也是。”

“你们以后还会有很多机会,他会陪你做很多你想做的事。”霜序安慰她。

沈聿太好了,她的运气大概不够多,只能够拥有十年,以后他会是别人的。

“有哥哥肯定很幸福吧,好羡慕你。”陆漫漫说,“我是独生女,既没有哥哥姐姐也没有妹妹弟弟。”

霜序还羡慕她有父母宠爱呢。


霜序—样没逃过,被拉去换上了艾莎公主的蓝裙子。

发型师本来要给她带假发,比划了几下之后放弃:“算了,你的头发这么漂亮,还是别带这种劣质假发了。”

于是帮她编成了同款辫子,从左肩垂下来。

霜序从更衣室出来,回宴会厅,裙摆有点长,她低头用手拎起来。

正走着,视野里出现—双皮鞋,她急忙刹车,往后退的同时抬头。

贺庭洲低着头,目光慢悠悠地把她从头看到脚,然后再从下往上看回来。

最后定到她脸上,缓缓地、挑起了—边眉毛。

他这—个挑眉,比任何语言含义都丰富,霜序莫名生出—种羞耻感。

她从他旁边绕过去,快步回宴会厅了。

过了会,她正被几个小朋友拉着—起玩游戏,听见身后几声卧槽。

回头看见贺庭洲时,愣了—下。

他换上了—身白色王子服,—双腿长得实在过分,束腰的设计凸显出劲瘦紧韧的腰线,再往上是宽直平阔的肩。

他—走进来,几个小女孩兴奋地哇哇尖叫起来,争先恐后地朝他跑过去。

岳妹妹顿时连自己最钟爱的兔子警官都不想做了,霸气地宣布:“我让你做我的王子。”

贺庭洲怡然自得地往沙发上—坐:“你想得美。”

被迫半蹲在地上的几个小矮人不甘心地看着被簇拥的他:“现在的小姑娘,是不是太双标了?”

岳子封心里也十分不是滋味:“真是稀罕了,求他半天他不干,这又自己去换上了。”

生日会邀请了岳妹妹的好朋友和同班同学,还有不少世家的小朋友,整个会场热闹得像游乐园。

小朋友的兴趣来得快去得也快,蛋糕被推出来,注意力顿时都转移走了。

霜序得到清净,走到沙发区,离贺庭洲远远地坐着。

她喝了杯香槟,吃了点小蛋糕,目光扫过贺庭洲的方向时,不经意地和他撞上。

他撑着下巴,姿势松懒,不知道看了她多久。

“你看什么。”

贺庭洲唇角微微勾起,嗓音里像是带了笑的,还有两分根本不掩饰的轻佻:“看公主啊。”

霜序觉得他在嘲讽自己:“满场都是公主,又不是我—个。”

“是吗。”贺庭洲这两个字说得极为不走心,视线依然饶有兴致地在她身上走。

霜序并不想跟他多说话,在船上她就清晰认识到自己的身份了,打算跟他保持距离了。

她低头吃蛋糕,贺庭洲又说了句:“挺可爱的。”

“……”

她口中的蛋糕险些咽不下去。

后半场她都没再理会过贺庭洲。

生日会快结束时,穿白制服带领结的适应经过,从托盘里取出—杯香槟递给霜序。

她道谢,接过来喝了半杯,然后回到更衣室,去换回自己的衣服。

化妆师都已经离开,可能是空间小,显得逼仄,她穿衣服的时候觉得有些胸口有些闷。

想换完出去透透气,这种感觉却越来越严重。

她感觉到自己的心跳有些快,呼吸急促,有种脚下发飘的眩晕感。

喝醉了吗?可她今天只喝了两杯香槟,不至于。

这种不适感在她走出更衣室后,并没有得到任何缓解。

酒店的工作人员经过,问她:“小姐,您还好吗?”

霜序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但清楚地知道,马上回家是最好的。

“麻烦带我出去。”

“您跟我来,出口在这边。”

她头晕得越来越厉害,跟着对方走了—段,工作人员将她带到—部电梯前,按下按钮。


这个时间,付芸和佣人已经休息了,沈家的别墅灯光都已经暗下来,走廊给她留了灯。

王嫂披上外皮从房间里出来接她:“怎么这么晚呀,太太一直在等你,看你这么晚不回来担心得不行,我好说歹说才把她劝上去休息。肚子饿不饿?厨房给你留了鱼汤,我给你煮碗面?”

“不用忙活了,我不饿。”霜序小声说,“你快去休息吧,我也回去睡了。”

王嫂看着她上楼,这才回了保姆间。

霜序没再开灯,轻手轻脚地上楼回卧室,没惊动任何人。

早晨付芸见到她,问起来:“你昨晚去哪了,王嫂说你凌晨才回来。”

“跟子封哥他们去喝酒了。”霜序表现得很正常,好似昨天什么都没发生过。

看她神色无恙,付芸不安的心才落回去。

王嫂煮好咖啡送过来,霜序低头吃着煎蛋,听见对面的付芸说:“你哥过完生日已经三十一了,婚事该定下来了。我昨天跟你干爸商量了一下,打算在燕城的人家里选一个门当户对的姑娘,你哥也没意见。这几天有空,你帮我一起看看?”

“行啊。”霜序抬起头笑了笑,“您选的人肯定哪都好。”

付芸说这事估计只是试探,实际上只叫着霜序一起看过一次照片。

沈家这样的门第,联姻是两个家族之间的利益捆绑,不是霜序这些晚辈能插得上手的。更何况她甚至都不是沈家的人。

出生在这样的阶层,她连自己的婚事都未必能左右,遑论沈聿的。

*

接到岳子封电话的时候,她刚洗完澡。

岳子封喊她出去玩,霜序说:“你们玩吧,我准备休息了。”

“这么早就睡了?家里的床是不是睡着比美国的舒服?”岳子封说,“以前多勤快啊,你哥不带你都非要跟着,现在怎么叫都叫不来了。真不来?你未来嫂子可在这呢,不来看看?”

霜序感觉自己有点耳鸣,不知道是不是洗澡耳朵进水了。

她没想到事情进展得那么快。

这就,定了吗?

对方是什么人,哪家的千金,她竟然一点都不知道。

霜序不想去,把被子蒙到脸上,又怕自己不去显得怪异,被人看穿。

妹妹对嫂子应该是什么态度呢?

好奇、兴奋、迫不及待一探究竟……

于是她装作兴奋地应了一声:“当然要看。地址发给我吧。”

霜序到会所时,已经四十分钟后了。

月下海棠这地方挺特别,不在于其奢华,相反比起其他会所富丽堂皇的门面,这座二环内的四合院本身就够“贵”。

当然它不缺奢华,汉白玉台阶上刻着卷草纹,院里移栽的罗汉松一棵就价值百万。

来这里消遣的都是非富即贵的公子哥儿,随便单拎一个出来家世都贵不可攀。

年轻女孩对这里趋之若鹜,月下海棠名字听着浪漫,事实上金钱、权力和欲望,才是它的底色。

这地方不是会员制,但等闲人进不来。

车辆不能入内,霜序在门口下车。

提着手包往里走,却见一台纯黑色的柯尼塞格堂而皇之地停在院子里。

好的,谁让他姓贺呢。

霜序进包厢时,一帮人正在兴头上。

里面非常热闹,人很多,男男女女,有的认识有的不认识。

“妹妹,这儿。”

岳子封招手把她叫过去,揽着她,拿酒杯的手指着坐在沈聿旁边的女人,笑眯眯说:“知道这是谁吗?你未来嫂子。”

跟霜序想象中优雅端庄的大家闺秀不同,这个女人很年轻,也就二十出头的年纪,眼睛明亮又有元气。

说不清是这包厢的灯光太模糊,还是沈聿的神色本身就那么淡。

他没否认,只是淡淡瞥岳子封一眼,惯常用来损他的语气:“你那漏风的嘴去看看牙医吧。”

岳子封不以为意:“霜序你妹妹,又不是外人,知道怎么了。”

“八字没一撇呢。”女人有点不好意思,那是一种很真实不做作的娇羞,天真烂漫的底色,一看就是被家里千娇百宠长大的。

她看向霜序的眼神是好奇的:“你就是小九吗?”

只有沈聿会叫她小九。

沈聿跟这位联姻对象聊过她,却从来没跟她提过一个字。

对方甚至知道她的小名,她却对对方一无所知。

这让霜序有种很微妙的、被隔离在外的感觉。

其实早晚会有这么一天,以后沈聿会有自己的家庭,会有自己的妻子和儿女。她曾经享受过的特权,早晚会失去。

“你好呀,早就想认识你了。我叫陆漫漫。”陆漫漫很友好地笑着。

霜序回以礼貌的微笑:“陆小姐,你好。”

“干嘛那么见外呀,叫我漫漫就行。我跟你同岁。”陆漫漫说,“你别听子封乱说,我还不是你嫂子呢。只是家里有这方面的想法,让我们先接触看看。”

没区别。

联姻联的是两个家庭,两个当事人只要不是看对方一眼就要呕吐,或者有什么硬性缺陷,这门婚事很容易就能敲定。

霜序也就跟着说了句:“那等你们有两撇了我再改口。”

陆漫漫拿出手机:“来,加个微信。”

当着沈聿的面,霜序自然不能拒绝。

刚刚通过好友申请,陆漫漫就很自来熟地挽住她胳膊,还凑过来嗅了一下:“你身上好香啊。你的用什么香水?”

“……”霜序社恐都快被她嗅出来了。

但这是“未来嫂子”,她忍着没抽回手:“我今天没用香水。”

陆漫漫笑着冲沈聿说:“你妹妹好可爱哦。”

虽然同在一个圈子,霜序跟陆漫漫却一点都不熟。

陆漫漫是贺庭洲的表妹,贺司令是她亲舅舅。她爸爸在军委担任要职,早年间因职务常驻霖城,她从小跟着父母在霖城长大的。

霜序跟陆漫漫的人生轨迹刚好错开,她在燕城的时候陆漫漫在外地,五年前陆漫漫回来,她反而被送出国了。

陆漫漫跟她同父异母的妹妹宋乐颜是好姐妹。

不巧的是,宋家这两朵姐妹花,关系似仇人。

大家的话题基本上都围绕着沈聿跟陆漫漫,开一些朋友之间不过火的玩笑,气氛轻松愉快。

陆漫漫到底也才二十二,被一帮人打趣得脸都红了,挨着霜序问:“小九,你偷偷告诉我,他有没有什么别人不知道的缺点?”

霜序说:“我哥没有缺点。”

“你问错人了。你问妹妹,她能给沈聿打一万分。你应该来问我。”岳子封伸手,“给我一百块,我把沈聿的小秘密都告诉你。”

陆漫漫笑着往他手心里打了一下:“我才不信你,我只信小九的。”

霜序听见这话,转头看了她一眼,眼底深处有探究。

陆漫漫是真不记得她们上一次见面的场景了,还是当着沈聿的面在装?


这一晚霜序睡得不太好,梦做得断断续续,很多片段都是小时候的场景。

醒来之后,天光大亮,阳光从窗帘铺洒进来,将带有细闪的壁布照耀出粼粼的微光,晴朗而静谧。

霜序躺在这张属于她的床上,环视着她的房间。

她在沈家生活了十年,每一盏灯的温度、每一块地砖的花纹,都溶于血液般熟悉,二楼的旋转楼梯她闭着眼睛都能走上来。

这里距离附中15分钟车程;她在泳池里学会了游泳;十二岁时心血来潮养的乌龟,现在还在院子的池塘里颐养天年。

“家”在她脑海中的具象化就是这座房子,但十八岁以后,很多事情都变了。

被送走的那五年就像一场漫长的脱敏,而从她回国那一刻开始,就正式开启了离开这个家的倒计时。

她该搬出去了。

舒扬知道她的打算后,没有做任何评论,只是无声地给与支持:“你可以先去我那住,反正你有我家钥匙。我那有两个房间,你要是喜欢以后都跟我住也行。”

霜序明白她的意思:“放心吧,我有地方去。我在松明路9号有一套房子。”

正吃药的舒扬差点被水呛到,咳了两声:“松明路9号?”

“怎么了,那里有什么问题吗?”她激烈的反应把霜序弄点有些茫然,她这几年没在国内,难道松明路那出过什么事?

“它的问题就是房价高得太离谱让我等凡人望尘莫及而已。”舒扬安慰地拍拍自己。

“你身上还是少了点千金大小姐骄奢淫逸的恶习,搞得我时常忘记你是个有钱人这件事!”

“你好意思讲?”霜序哼了声,“我那两千万都喂了狗了。”

舒扬:“汪。”

“神经啊你。”霜序笑骂。

舒扬也笑起来,又问她:“这事你跟你哥说过了吗?”

霜序顿了顿,捏着塑料空药板,把上面的铝箔纸都撕干净:“还没想好怎么说。”

“借口倒是好找。”舒扬看得通透,“主要是你心里这关得过得去。”

孩子长大了出去独居这本来没什么,但霜序的情况不同,沈家不是她真正的家人,何况还有五年前的事,一直是他们不能提起的隔阂。

没等霜序联系沈聿,沈聿先打来电话:“晚上的时间空出来,带你去见个人。”

晚上,霜序换了一条偏正式但不隆重的蓝色小方格连衣裙,长度过膝,很春天的颜色,优雅与活泼兼具,出门时外面罩了件奶白色风衣。

七点零五分,沈聿的车驶进院子,霜序已经在门口等着了。

沈聿正在讲一通工作电话,目光隔着车窗缓缓落到她身上。

霜序小跑了两步,司机下车打开车门,她弯腰钻进来,说了句:“哥,你迟到了。”

沈聿勾起唇角:“嗯,这次想要什么?”

电话那端正汇报工作的下属疑惑道:“……沈总?”

沈聿唇边的弧度还在,语气里的温柔却不见了,公事公办地:“晚点交份报告过来。”

霜序上学的时候有专属司机,但她总是希望沈聿能去接她。沈聿要是迟到,她就不高兴,他买礼物来哄,慢慢就成了惯例。

等他挂了电话,霜序才开口。

“哥,我想搬出去住。”

沈聿好一会没说话,眼底的笑意慢慢淡落下去。

霜序在他的眼神里感到有点难过。

她张口想解释什么,沈聿的电话又响起来。

他接起电话,这通电话一直到抵达餐厅才结束。

沈聿带霜序见的人,是燕城航空研究院的院长。


那种被海绵堵塞的感觉又来了。

霜序很讨厌这种被人当贼防着的感觉,但她问心有愧,怪不了任何人。

要怪也只能怪自己。

全世界都在告诉她她错了,她喜欢沈聿就是十恶不赦,是个不知廉耻痴心妄想的白眼狼。

霜序也很讨厌说出这句话:“你放心,我只是他妹妹,不会对你产生任何影响。”

陆漫漫耸耸肩:“我不觉得哦。你喜欢他,我知道。”

“那你想怎么样?”霜序直视她,“想要我跟我哥断绝关系,换取你的安枕无忧吗?那我现在就可以回答你,不可能。”

“我并不想因为我影响你对我哥的看法,你们这段金玉良缘我从来都没想过破坏,但我哥永远都是我哥,没有人能改变这一点。你接受得了就接受,接受不了自己取舍,不用来给我施压,我没义务对你的‘不高兴’负责。”

“你在你哥面前那么温顺,怎么对我这么刚?”

“你是我哥吗?”人当然有亲疏远近之分,家人和外人能一样吗?

霜序直白地说:“讲道理你不想听,那我就直接点——这个婚,你爱订不订。”

老实说,在今天之前,陆漫漫都以为霜序是一个柔顺乖巧很好拿捏的人。

但她有种感觉,这反骨的一面才是真正的宋霜序。

“我没那么霸道啦,你们毕竟一起生活这么多年,养条狗都有感情呢,何况是兄妹。不过,作为你的未来嫂子,我有权利了解清楚你这个干妹妹的底细吧?”

“你如果真的认为自己有权利,直接问我哥不是更快。”

陆漫漫又露出那种微笑:“你确定想要我去问他,‘你干妹妹是不是喜欢你?’”

霜序很讨厌陆漫漫用沈聿来威胁她,但她也无法否认,这种手段的确最有效。

“我的身世宋乐颜肯定告诉过你。我被我妈抛弃了,我八岁的时候,她不想要我,把我送回了宋家。我爸当时调去国外工作,崔阿姨跟宋乐颜都跟随他搬去欧洲生活,我一个人在国内没人照看,所以把我托付给了沈家。”

“你爷爷呢?”

“我爷爷是全世界最讨厌我的人。”

霜序指尖捏着咖啡杯的把手,那个圈做得很小,她摩挲着光滑的瓷面,平静得像讲述别人的故事:“他对我妈私自生下我又送回来这件事很有意见,又觉得我胆小爱哭,一身小家子气,把我丢给保姆就不管了。”

陆慢慢从小被全家上上下下捧在手心里,成长在童话一样的童年里,很难理解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些小孩,爹不疼娘也不要,亲人都在世,却像个孤儿。

“那岳子封为什么说,是沈聿把你捡回家的呢?”

霜序看她一会,有所保留地回答:“沈家跟宋家是邻居,我哥路过,看我可怜,把我带回去的。”

陆漫漫露出同情的眼神。

霜序懒得去判断她的同情是真的假的,她也不需要,放下咖啡,拿起放在椅子上的包。

“你想知道的我都已经告诉你了,怎么想是你自己的事,以后别再来烦我。”

夜幕在玻璃窗外无声铺开,这个时间的咖啡馆客流量很少,她推开隔间的门扉,头也不回地走了。

沈家的司机等在咖啡馆外面,霜序让他送陆漫漫回家,自己沿着商场外面幽静的长街走了一段,上了大桥。

夜幕降临后的燕城,灯火璀璨,别有一番繁华。

湿凉的风拂面,桥下有河水涛涛而过,河堤上的灯连成线,从此刻延伸到八岁那一年。

她给陆漫漫讲的故事是省流版。

对一个小孩来说,被妈妈抛弃是天崩地裂的。尤其是,她的妈妈明明一直很爱她,可是说不要就不要了。

八岁的孩子已经懂很多事,她当时知道妈妈要送她走。她不想走,抱着门框不撒手,被妈妈硬拽了出去。

那天在餐厅等宋勉之来接她的时候,她一直闹别扭,妈妈可能也心有不舍,哄她,说给她买隔壁店里她很喜欢吃的冰淇淋。她闹脾气不去,妈妈就自己去,拜托店员照看她。

她独自坐在餐厅里,看到一个个人推门进来,每进来一个年龄疑似的男人,心里的抗拒就会加重一分。压死她这只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是一个长相很猥琐的男人一直盯着她。

她吓到了,冲动地跑出餐厅想回家。那是她很不熟悉的地方,她迷了路,找不到回家的方向,最后也找不到那间餐厅了。

所有的委屈一起涌上来,她站在路口崩溃地大哭,直到一双很干净的球鞋出现在她糊满眼泪的视野中。

一个长得像漫画书里主角一样好看的少年在她面前蹲下来,弯着眼睛问她:“怎么了,小朋友。”

她当时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但他很有耐心,听她呜哩哇啦地讲了半天,还给她买了一只很漂亮的小蛋糕。

他看出她的防备,所以送她去警察局,一直在那里陪着她,等到妈妈来接她。

那天的事霜序一直记得很牢,记得他身上很香,记得他揉她头发时手心的温度,记得他走之前跟她说了“再见”。

也记得她回到家后,因为她乱跑而满世界找了她一个下午的妈妈狠狠打了她。

她哭了一夜,流干了眼泪,第二天被妈妈直接送到宋家,她一路安安静静,再也没闹。

当时看着妈妈离开的背影,她在心底里期望着妈妈能回头看她一眼,但自始至终都没有。

宋勉之因为工作调任,已经在前一晚出国了。妈妈送她回来的决定很突然,他原定的安排里根本没有这个突然多出来的女儿。他只抽出了一顿午餐的时间给她们,到达餐厅后没有见到人就离开了。

所以,宋家那栋房子,是空的。

家里只有两个看护房子的佣人在,既不认识她,也对她的身世窃窃私语。

被妈妈抛弃的悲痛和孤立无援的无助淹没了她,几天后宋爷爷才抽空来到别墅看她。

他气场本就严肃,看她的眼神又充满挑剔,小女孩不安的表现让他很厌烦,待了不过几分钟就走了。

佣人只负责她的一日三餐,除此之外连话都不多说一句。

霜序被独自遗留在那座空掉的别墅里,像一个被全世界遗忘的人。

她每天蹲在院子的围栏前望着外面,像一只生长在那里的野生蘑菇,仍旧不切实际地幻想着妈妈会回来接她。

她没有等到。

但她等到了那个好看的哥哥。

哥哥穿着附中的校服,肩上挎着书包,傍晚时分会从围栏外经过。

每次霜序的蘑菇脑袋都会像向日葵一样跟着他旋转。

终于有一天,他踏过绿葱葱的草坪向她走来,站在花园的铁艺围栏外,弯腰盯着没人要的她看了一会,问她:

“跟哥哥走吗?”

那年沈聿十六岁。

外人只知道她被交给沈家抚养,但他们全都搞错了一点。

养大她的并不是沈长远夫妇,而是沈聿。


“二十八。”

付芸道:“那也差不多该安定下来了。你跟阿聿年纪相仿,又是好兄弟,早点结婚,也好让司令抱上孙子。”

自从贺庭洲母亲过世,贺司令就没再娶过,别的豪门都是儿女成群、外面私生的还有一堆,贺家那般权势,家里却只有冷清的父子俩。

已经抱上了。霜序心说。

贺庭洲背靠椅子,嘴角勾着弧线,那点笑却极散漫,浮在表面不从心上过:“我没沈聿的好福气。”

这话算是变相夸了双方,一句话让桌上所有人都喜笑颜开。

沈聿淡笑道:“你福气还叫浅,别人都不用活了。”

霜序听见大家在笑,也配合地笑笑。

贺庭洲偏头瞥她一眼。

她就像一个设定了某种程序的机器人,既不插话,也不大动作地去伸手夹菜,只低头盯着面前的一道香辣牛蛙吃。

安静,存在感微弱。

只有某些特定的条件——比如大家的笑声,能启动她的程序,短暂地反应一下,接着便继续沉浸回自己的世界吃东西。

她身上的衬衣看上去就像一件普通的oversize款式,只是领子明显大了一些,露出清薄精巧的锁骨,洁白的皮肤和丝绸说不清哪个更柔腻丝滑。

贺庭洲目光从那截瓷白的颈子上走过,她挽起的长发已经放了下来,满背铺开的乌发,是另一种绸缎的质感。

“你能帮我剔下鱼刺吗?”

霜序听见声音抬了下头,看见陆漫漫正歪头跟沈聿说话:“我爱吃鱼,但我每次吃都容易卡到刺。”

语气是一点点的撒娇,恰到好处,不会让人厌烦。

沈聿当然不会拒绝。

他是一个做任何事都赏心悦目的人,包括剔鱼刺,霜序见过很多回。

那碟白嫩的鱼肉放到陆漫漫面前,她弯着眼睛说:“谢谢~”

霜序低下头,继续吃牛蛙。

牛蛙很入味,肉质鲜美Q弹,只是有点辣。

她正吃着,听见旁边人说:“自己的近亲吃起来是不是更香?”

霜序最开始没听懂,迷茫地转过头,对上贺庭洲那双狭长而却意味深长的眼,慢慢回过味来。

她看看自己筷子上的牛蛙……

可不是癞蛤蟆近亲么。

吃不下去了。

这天宴席的最后,付芸送给陆漫漫一套非常贵重的首饰做见面礼。

水滴形的祖母绿宝石镶嵌在钻石项链上,璀璨生华,还有配套的戒指和耳坠,每一个单拿出来都价值数千万。

这套首饰霜序在她和沈长远的结婚照上见过,是她结婚时佩戴的。

“这是我跟长远结婚的时候,阿聿奶奶送给我的礼物,现在终于能传给你了。”

传家宝还未正式订婚便送给陆漫漫,可见付芸对这位准儿媳的认可和重视。

陆家人果然都很惊喜,陆漫漫受宠若惊,直接起身过去抱住付芸的脖子撒娇:“呜呜伯母,你也太疼我了吧!我现在就改口叫妈会不会显得很不矜持?”

付芸都快笑成一朵花了。

陆母笑着嗔道:“你呀,真是不知道羞。”

“我羞什么呀,我高兴还来不及呢。”陆漫漫当场就把自己脖子上的项链摘下来,“这条项链好漂亮,阿聿,你帮我戴一下。”

沈聿接过项链,帮她戴上。

陆漫漫的开心溢于言表,眼睛明亮得像星星,长辈们都是一脸欣慰。

霜序隔着桌子,就像坐在舞台下,旁观一场聚光灯下与自己无关的幸福剧目。


霜序意外:“那你打算要把他这颗瓜拱手让给宸星?”

“他们这么想要,让他们拿去好了。”

“我还以为你会咽不下这口气呢。”

“自己的孩子自己心疼啊,别人能糟践我的心血,我自己不能糟践。宸星想打价格战,我们肯定打不过他们。云盾选择他们很合理,同样一个东西,换我我也选便宜的。”

舒扬这两天看开了,自己说服了自己:“没事,别人手段脏,我输了算我识人不清,但丢人的不是我,我问心无愧。”

“你那笔钱已经帮我解决了飞雪账务上的问题,大家拖欠的工资跟奖金也都补上了,大不了从头再来呗。等我治好病,这个仇我必报!”

霜序忽然说起:“你还记得我们刚认识的时候吗?”

舒扬当然记得:“那时候你可高冷了,你急性肠胃炎,我好心送你去医院,忙前忙后,结果你拿一卷美钞打发我。”

“不是打发,是感谢。”霜序纠正,“我那时候刚被最好的朋友背叛,不想交朋友。”

“怪不得出了医院你就再没联系过我。”舒扬道,“说起来还得感谢我那个混血前男友。”

当时她的那任男友跟霜序住同一栋楼,某天晚上发了骚扰短信给霜序。

这种事到底要不要告诉当事人是个难题。

霜序思考过后,还是冒着可能会里外不是人的风险,直接把短信内容转发给了舒扬。

“那天你冲到我家的时候,我还以为你想揍我。”霜序说,“没想到你拽着我去找他,当场赏了他两个耳光,一个为你自己打,一个替我打,然后潇洒地甩了他。”

“当时我就想,这个女人好洒脱,我好喜欢她的性格。”霜序转头看着舒扬,微笑的眼睛很认真。

“我很高兴,几年过去,你依然是那个拿得起放得下的舒扬。”

舒扬张开手臂抱了抱她:“那就学学你学姐我,人生在世最重要的就是要看得开,男人嘛,遍地都是。”

霜序一愣,那一瞬间的神情像被人发现了努力掩藏的秘密:“你怎么知道……”

“猜的。”舒扬笑得虚弱而狡黠,“霜序,你的眼睛那么漂亮,可惜只看得见你哥哥。”

*

晚上霜序回到沈家时,已经近十点。

下车时手机在口袋里作响,宋家打来的电话。

她回国的事情瞒不了宋家,前两天在沈聿的生日会公开露面之后,她回来燕城的事,就从捕风捉影的小道消息,变成铁板钉钉的事实。

她是擅自回来的,崔宁早晚要找她,霜序一点都不意外。

霜序虽然姓宋,宋家大小姐这个身份却坐得不实。她是宋勉之的女儿,但宋夫人崔宁不是她妈。

她从小在沈家长大,跟宋家人感情并不亲厚,甚至可以用淡薄来形容。

五年前他们强行把霜序打包送出国,更是让本就不多的亲情更加稀薄。

霜序站在门外树下,听见电话那端传来端庄而高贵的女声:“什么时候回来的?”

“上周二。”

“要不是今天听人家说起,我都不知道你回国了。”崔宁说,“回来这么多天,也不知道回家看看。”

话里责怪着她不孝顺没礼数,但霜序比谁都清楚,她要是真回去看看,只会遭嫌弃。

崔宁真正责怪的是她没经过他们的允许就擅自回国。

“最近事情很多,等忙完了再回去。”霜序说。

“周末回来一趟。”

崔宁直接下命令,不给她拒绝余地,就冷酷地挂了电话。

霜序把手机从耳边拿下来,仗着她已经听不到,说了句:“谁爱回谁回。”

说完抬脚正要进家门,耳边突然一声鸣笛。

猝不及防的霜序吓了一跳,这才注意到长得跟一只大蟑螂似的柯尼塞格就停在路旁不远。

车窗打开,贺庭洲坐在车里看着她。

霜序不想理他,又不能没礼貌。

于是在看到他的第一秒钟就反应敏捷地把视线平移开,装作没看见他继续往前走。

仿佛一个睁眼的瞎子。

脚刚迈出去,男人幽淡的嗓音传过来:“别装。”

霜序背对他深吸一口气,保持着礼貌转过身:“庭洲哥,好巧。”

贺庭洲:“不巧。找你。过来。”

霜序朝他走了裹小脚似的两小步,隔着两米远站在车外:“您有事吗?”

又您上了。

贺庭洲淡淡瞧着她那副,仿佛离他近一点就会呼吸不畅窒息而亡的抵触样儿。

“我不喜欢仰视别人,上车说话。”

真难伺候。

霜序现在不求他合作了,对他避之不及:“我刚从医院回来,身上可能有很多病菌,传染给你就不好了。”

贺庭洲嘴唇微讽地一牵:“你上来试试,看看能不能把我克死。”

“……”

霜序咬咬嘴唇内侧,最后还是抬步,绕到副驾上车。

哑黑色的高级皮革与碳纤维,跟贺庭洲这个人一样冷酷。

霜序甫一坐进去,就被一阵带有凉意的深沉气息包围了。

某种冷调的松杉木质香,凛冽中又有一丝生机,还有一丝……甜味儿。

贺庭洲嘴里含了颗糖,牙齿咬着,漫不经心地侧眸看她。

“你读的什么大学?”

“斯坦福。”霜序不知道他为什么问这个。

贺庭洲:“校训是为学姐卖命?”

霜序噎了一下:“我就不能为我自己卖命吗,现在飞雪有我自己一半股份。”

“一半股份就能买到沈聿的妹妹,舒总挺会做生意。”

霜序不喜欢他说这话时的语气:“我学姐对我很好。她有没有算计我,我自己知道。”

贺庭洲喉咙里轻哂一声,讽刺意味浓厚:“小公主,对你好的人还少吗。”

对她好的人很多吗?霜序不觉得。

“我小时候被亲妈抛弃过一次,所以对被送走这件事,有很大的心理阴影。刚被送到国外的那段时间,我状态很差,学姐是唯一关心我的人。”

“国外的饭真的不好吃,中餐馆很难找到正宗的,我从小连灶台都没碰过,煮面都分不出几分熟。”

“学姐经常来陪我,给我做中餐,春节的时候为了给我包一顿饺子,跑了半个城市到处凑材料。”

霜序说:“硬要算的话,她既没救过我的命,我们认识的时间也不算久,但最难熬的时候是她陪着我过来的。她现在遇到困难,我帮她不应该吗?”

贺庭洲显然理解不了这种羁绊和情感。

“你哥知道一顿饺子就能骗走你两千万吗?”

霜序就知道他不会懂。

他这种出身显赫、凌驾众生的大少爷,怎么会懂被抛弃的感受?

“在我心里有比两千万更有价值的东西,我不觉得亏。”霜序不想多说,“你嘲讽完了,我能走了吗?”

贺庭洲把一份文件撂到她腿上。

是液氢无人机的合约,条件跟最初给舒扬开的一样。

霜序眉心鼓起的那点不高兴变成狐疑。

“你不是不答应吗?宸星追着要倒贴送给你,白捡的便宜,你为什么选我们?”

嘎嘣一声,贺庭洲嘴里的糖咬碎了,慢吞吞嚼着:“不给你就哭鼻子,小公主脾气那么大,回去找你哥告个黑状,我怕你全家来请我吃蛋糕。”

“我没哭鼻子……”霜序想否认,又一想,要是认了就能帮飞雪拿下合作,也不是不行。

她明白贺庭洲为什么改变主意了。

得罪她无所谓,但他跟沈聿是好兄弟,沈聿疼她,贺大少虽然目下无尘,为这么个小事跟兄弟生分了太不值当。

这样一个小项目对云盾集团来说,犹如狮子身上的一根毛,不如卖她一个面子。

想通这点,霜序拿着合同下车,关车门前弯腰对他说了声:“谢谢庭洲哥。”


付芸跟陆母连声夸她戴起来好看,陆漫漫又专门问霜序一遍:“小九,好看吗?”

霜序说:“好看。”

陆漫漫笑眼盈盈:“你都说好看,那就是真的好看。”

让情敌见证的幸福可能会更美妙吧。

霜序心想,早知道说不好看气气她。

陆母见状以为两人亲昵:“你们两个真投缘。”

“我们同岁嘛,”陆漫漫说,“有很多共同语言。”

霜序并不觉得她们有共同语言。

她跟陆漫漫的人生轨迹完全不重叠,各自生活的是不同时期的燕城。陆漫漫拥有的父母宠爱她没有,她对于被抛弃的恐惧陆漫漫不曾经历也体会不到。

她们俩唯一的共同点,可能就是审美雷同吧。

宴席结束,从望春楼出来,沈聿和陆漫漫他们走在前面。

陆漫漫挽着付芸的臂弯撒娇,一口一个伯母叫得很甜,哄得付芸眉开眼笑。

霜序走在最后,她前面是贺庭洲。

贺庭洲揣着兜,步子迈得懒,慢慢跟前面的人错开了一段距离。

抄手游廊上,趁前面的人听不见,霜序跟他道谢:“庭洲哥,今天谢谢你帮忙。”

衣服她穿过了,贺庭洲应该不会再要。

“你的衬衣多少钱?”她态度诚恳,“或者我赔你一件新的。”

贺庭洲侧过眸:“然后让你顺理成章私藏这件?”

“……我藏你衣服干什么?”

“那要问你自己,”贺庭洲声线轻懒,“想对我的衣服做什么。”

“我没那么变态。”霜序感觉她已经麻木了,很快说不定就能接受自己是个癞蛤蟆这件事。

“那我洗干净还你。”

回家的车上,付芸看看霜序身上大变样的衣服,已经完全看不出本身是件旗袍。

“那么短时间,你从哪弄来的?”

“借的。”她答得含糊。

“要是平时吃顿饭,撞了也就撞了,今天情况特殊,让你受委屈了。”沈长远语气有些抱歉。

“不会。”霜序神色平静,“没影响大家的心情就好。”

“你跟漫漫眼光倒是相似,这么巧穿了一样的。”

霜序笑笑,没说话。

回去之后,她把贺庭洲的衬衣送去干洗,原本想问沈聿要他的微信,想了想还是找了岳子封。

岳子封问:“要你庭洲哥哥微信干什么呀。”

霜序编了一个半真半假的借口:“上次在望月楼吃饭,他衣服落下了,我还给他。”

沈陆两家在望月楼吃饭的事岳子封知道,他不以为意道:“直接扔了得了,你庭洲哥哥的衣服都是一次性的,从来不宠幸第二回。”

扔是能扔,但不能便宜了她这个牛蛙近亲。

霜序说:“我扔了不太好,还是让他自己扔吧。”

岳子封把贺庭洲的名片转发过来:“我跟他打过招呼了,你直接加他就行。”

贺庭洲的头像是一片水,一片清透、粼粼的水。像马尔代夫的海,非常纯净的水蓝色。

跟他本人的气质迥然不同。

霜序的好友申请发送过去,很快就添加成功。

庭洲哥,你的衬衣我洗过了,怎么还你?

贺庭洲回得简洁:送过来

霜序:那我明早送到你们公司

贺庭洲:逮个机会就想跟我传绯闻是吧,要不要给你开个新闻发布会,再买点通稿昭告天下

他到底是被多少女人倒贴过,这么敏感。

霜序只好道:那我送你家好了,你家在哪?

贺庭洲发过来一个定位:给我带个蛋糕

看这意思,是要她现在就送过去。

拿人家的衣服手短,毕竟他上次帮了大忙,霜序没什么怨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