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公隔着门喊我起床，说小姑子中午要过来吃饭，催着我去早市上买菜。

小姑子嫁到邻村以后，一个月回来七八趟。

每次空着手来，走的时候总是大包小包连吃带拿，有时候说手头紧还问老公要点儿零花钱。

我把她当一家人，从来没和她计较过。

“你去买吧，我不舒服，午饭我不管！”

每次小姑子一来我就得做一大桌子菜，他们每次都先吃，没有一个人等我，有时候连双筷子都不给我摆。

我还在为医保的事生气，再一想到这些年的辛苦，心里更是难受。

老公看叫我不动我，气呼呼地出门买菜去了。

没过一会儿，小姑子带着两个孩子来了。

听到小姑子喊我，我不想驳她的面子，就应了一声。

他们嘀嘀咕咕不知道在说什么，估计在聊医保的事。

中午婆婆难得下厨，小姑子过来喊我吃饭。

“嫂子，我都批评爸妈和我哥了，他们知道错了。

你大人不计小人过，就原谅他们吧。”

伸手不打笑脸人，我还是给她面子出去吃饭了。

小姑子坐在我身边，亲热地嫂子长嫂子短，不住地给我夹菜。

我挺欣慰的，这些年我把她当亲妹妹，她终于懂事了。

谁知道，没说几句话她就提出借钱给她老公投资做生意。

公公立刻表态：“女婿做生意，当然要支持了！

我和你妈年纪大了，没什么钱，给你三万，别嫌少啊！”

婆婆笑着瞄了我老公一眼：“你借多少？”

我以为老公怎么也得和我商量一下，没想到，他直接大方地竖起五个手指头。

“哥哥借你五万行不行？

不够的话再添！”

我被气笑了：“李川，你知道咱们有多少钱吗？

咱们一共就五万钱，你都拿出来，一家老小以后喝西北风去啊？”

老公的笑容僵在脸上：“闭嘴！

挣钱养家的人是我，哪里有你说话的份儿？

我说借五万就借五万。

你不是还有陪嫁的三金吗？

实在不行就当掉……”为了支持妹夫，他还真是豁得出去，连我的嫁妆都惦记上了。

小姑子阴阳怪气地说：“嫂子，这就是你的不对了！

我哥支持我老公做生意，那是一家人的情份，你一个外姓人就别管了嘛。”

公婆点头表示赞同。

我冷笑：“外姓人？

你这话倒是没错！

你呢？

没听过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的水吗？

要是我没资格说话，你就更没资格！”

小姑子的脸红一阵白一阵，把筷子狠狠拍到桌上。

公公试图缓和气氛，招呼大家赶紧吃菜。

我也不想因为这事翻脸，可老公却不依不饶：“不就是没给你交医保吗？

多大点儿事？

你闹够了没有？”

“我闹？

开什么玩笑？

我省吃俭用存下来的钱，你说借给你妹就借给你妹啊？

连五十块钱都舍不得给我花，你的良心被狗吃了？”

婆婆恼了，指着我的鼻子骂：“你说谁呢？

你再说一遍！

这么多年，吃我们家的喝我们家的，你大呼小叫什么？

我告诉你，这个家，你愿意待就待，不愿意就给我滚蛋！”

平时我和婆婆虽然不太对付，可表面上勉强过得去。

没想到，她说翻脸就翻脸。

没给我交医保，他们一家子不但不认错，还理直气壮。


小姑子冷哼一声说：“哥，看看吧，这就是你娶的好媳妇！

一分钱没往家里挣过，还无理取闹，挑拨我们一家人的关系。

要换作是我，肯定忍不下去！”

眼看着老公撸起袖子真准备动手，我一把掀翻桌子凑到他面前。

“李川，你要是敢动手打我，我就敢拿刀捅了你！”

老公瞪着我，眼珠子一鼓一鼓的，拳头攥得咯吱响。

结婚之前，我跟他说过，他要是敢动手，我一定跟他离。

他拍着胸脯保证过，一定好好待我。

儿子不满道：“妈，奶奶好不容易做好的菜，你说掀就掀，你应该跟奶奶道歉！”

原来他心疼奶奶胜过心疼我。

我这个妈妈当得还真是够失败的。

汹涌的泪意涌上来，我拼命压下来，转身想回屋里，谁知道头发突然被一股大力拉住。

我还没有反应过来，已经被甩到地上，额头撞上石板地面，钻心的疼。

我艰难地爬起来，看着怒气冲冲的老公，冷眼旁观的公婆和儿子，突然觉得这十几年都白过了。

回到屋里以后，我翻出行李包收拾东西。

一家人在外面一边抱怨我无理取闹，一边收拾满地的狼藉。

婆婆和小姑的对话高一声低一声传来。

“不就没给她交医保吗？

发这么大脾气！

年纪轻轻的，身体壮得跟牛似的，有必要交那冤枉钱吗？

我们老两口交，那是怕有个万一拖累儿子，给我大孙子交更是天经地义，他是我们老李家的命根子！”

“妈，你说得对！

就算她有个万一，我哥另娶还要花钱呢，没找她娘家赔偿就不错了。

依我说呀，你们当年就应该告诉她，医保不给她交，让她娘家给交！”

“我们也是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谁知道十几年都瞒过来了，她突然就发现了。”

每年五十，十几年也才五六百，他们宁可费尽心思瞒我，也不愿意交这个钱。

天天拿我不挣钱说事，是我不想去挣钱吗？

我婚前是小学老师，因为嫁到这边来，离学校实在太远，再加上孕期每天吐到脱水，实在撑不下去才辞职的。

本来校长说过，等我生完孩子，想回去上班随时都可以。

可儿子一出生，小病不断，公婆又总是惦记着出去打麻将，这事就这么一直拖到了现在。

我每天忙完地里忙家里，公婆什么都不干，还要各种指手画脚。

好在老公对我一直还不错，加上儿子渐渐大了，我以为日子终于有了盼头。

没想到一盆冷水兜头浇下来，我的心直接凉透了。

我收拾衣服的时候才发现，自己有七八年没有买新衣服了，有的穿得袖子和手肘都磨白了。

我不禁苦笑，这些年过得这叫啥日子啊？

舍不得吃舍不得穿，到头来却被一家子理所当然当成了免费保姆。

我拎着行李包往外走。

老公皱起眉头：“天天就知道往娘家跑！

爸妈说得没错，外姓人永远不会和我们李家的人一条心。

没给你交医保太英明了，你这种白眼狼，根本就不配！”

“我天天往娘家跑？

你说这话丧不丧良心？

我一年最多回去两趟，哪次回去，三天不到就打电话催我回来伺候你们一家老小！

我告诉你，老娘不伺候了！”

说完，我把签好名字的离婚协议书直接扔到他脸上。

婆婆拿过去扫了一眼，尖声叫道：“分一半的财产？

胃口也太大了吧？

谁给你的脸？

一分钱不挣，还好意思要钱？”

“一半的财产是我应得的！

你们不同意，那咱们就法庭上见！

老太太，你不是说你们李家没有离婚的传统吗？

到我这儿，偏要给你破一破！”

说完，我转头看向儿子。

“我和你爸离婚，你跟谁？”

以前为了儿子，我有什么委屈都往肚子里咽。

不是没有想过离婚，可看着儿子这么小，又舍不得。

现在我忍无可忍了。

“妈，就因为五十块钱的医保和我爸离婚，你也太矫情了吧？”

矫情？

这就是儿子对我的评价。

我一把屎一把尿辛辛苦苦带大的儿子，完全看不见我这些年的委屈，居然说我矫情！

“你觉得你爸应该把全部的存款借给你姑姑吗？”

“我觉得没问题啊，一家人当然要互帮互助啊！

把钱都借给姑姑，咱们又不会饿死，爸爸不是还挣着钱吗？”

“你要非跟我爸离婚，我肯定跟爸爸！

爷爷奶奶对我好，爸爸经常给我买玩具，还不逼着我学习，我喜欢他们，讨厌你！”

我现在才知道，儿子讨厌我！

就因为我在学习上对他要求严格，生活上也一直教导他不要乱花钱，他就觉得爷爷奶奶和爸爸爱他，我不爱他。

养了十年的儿子说出来的话，像刀子一样直插进我的心窝。

我夺过婆婆手里的离婚协议书，颤抖着手把儿子归我那一条狠狠划去。


村委会刚建了村民大群就公布了未参保人员名单。

我无意中看到了自己的名字。

打听了以后才知道，从我结婚到现在，整整十年，丈夫给全家老小都交了医保，除了我。

我哭着质问丈夫怎么回事。

他淡淡地说：“你又用不着，不交也没关系的。”

“那万一我生病了呢？”

他冷笑一声没说话。

儿子脆生生地说：“你病了就去找姥姥姥爷呗，你是他们的亲闺女，他们不会不管你的！”

新农合一年四百，村委会补贴三百五，只需要个人拿五十。

我在这个家里操劳了十几年，居然连五十块钱的医保都不配有！

……我在厨房里炒菜，无意中听到公婆和丈夫在说医保的事。

等到我端着菜出去，他们看到我，默契地闭了嘴。

我觉得有点儿不对劲，可也没放在心上。

儿子先吃完饭，拿着老公的手机玩游戏。

手机“叮叮”响个不停，我让老公看一眼，是不是有人找他有事。

儿子说：“是刚建的那个村民大群弹出来的消息！”

我好奇地凑过去，想看看群里发的什么，却被老公一把扯住。

“别看了，没什么好看的！”

他说完，直接把手机从儿子手里夺过去揣到兜里。

难道他手机里有什么秘密？

等到公婆出去遛弯了，我趁着老公上厕所，打开他的手机，发现村民大群被他调成了免打扰模式。

我点开，赫然看到一则群公告：未缴纳医保的人员请尽快到村委会缴费。

后面的名单里赫然出现了我的名字。

我私聊了村长才知道，结婚十几年，老公一次都没有给我交过医保。

要不是村委会建了这个群，我还一直蒙在鼓里。

我气得浑身发抖，冲进厕所，一把揪住了老公的衣领。

“为什么不给我交医保？”

老公明显心虚了，可还是装傻：“你说什么？

我怎么听不懂？”

“我看到村民大群的通知了！”

“看到就看到，急什么眼？

就是没给你交，怎么了？”

他推了我一把，骂骂咧咧走出厕所。

我追上去扯他的胳膊，哭着追问：“为什么不给我交？

我不是这个家的人吗？”

争执间，儿子冲过来拉我。

“不就是没给你交医保吗？

至于吗？”

没想到，儿子居然也向着他。

公婆一进门就看到我蹲在地上哭。

婆婆的脸顿时沉下来：“嚎丧呢你？

好端端的，哭什么？”

儿子说：“奶奶，我妈知道我爸没给她交医保了！”

我以为公婆会训老公几句，没想到他们什么都没说就回屋了。

老公看我哭得厉害，不耐烦地说：“你又用不着，花那冤枉钱干什么？”

冤枉钱？

我嫁过来这么多年，伺候公婆，照顾老公孩子，花五十块钱给我买个医保倒成冤枉钱了。

儿子在旁边帮腔：“妈，你让姥姥和姥爷帮你交呗。”

没想到他会说出这种话来，我气得狠狠甩了他一个耳光。

儿子“哇”的哭了，公婆急了，赶紧跑出来哄，一边哄一边还指责我不心疼孩子，不配当妈。

正是因为他们多年来给我儿子灌输这种观念，才让他越来越看不起我。

公婆和老公把我当保姆，儿子也有样学样。

和他们吵过无数次了，一点儿用都没有。

我懒得和他们废话，摔门回了屋。

公婆在外面指桑骂槐，我只当没听见。

我以为老公会进来哄我，可直到半夜都没见到他人影。

天快亮了我才迷迷糊糊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