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妃娘娘。

］我回过神来，居高临下地瞥着眼前人……的鞋面？

我惊悚地抬起头，身高八尺的齐妃一脸正气地介绍着自己。

［齐妃妹妹啊，早有耳闻。

］齐妃倾国之姿，奈何身高八尺有余。

据说洞房花烛夜，齐妃与齐时风掰了一晚上手腕。

在把齐时风双手掰折后，大放厥词，无情嘲笑齐时风是个菜狗。

我带着欣赏的目光拍了拍她的胳膊。

齐妃看了一眼御书房，语气透露着丝丝担忧。

［皇后向来不管后宫之事，如今出了此等丑闻，怕是会被皇上怪罪。

］我摸摸下巴陷入了沉思。

［妹妹说得对。

］［那我就先走了哈，有事儿别叫我。

］抵着齐妃无语的眼神，我一路狂飙回了南岁宫。

玩归玩，闹归闹，别拿小命开玩笑。

［娘娘，今日的信件。

］我睡眼惺忪地爬起来一瞅，是我薄情寡义的爹在问我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笑死，我办事他还不放心？

当下我就大笔一挥，也不管字写得有多抽象。

［已打入敌人内部。

］这一觉我睡得不怎么安稳，耳边总是回荡起人声，还有小妖怪攀住我胳膊和窸窸窣窣的抽噎声。

我烦躁地揉着杂乱的发丝坐直身体，无意间与一双不染世俗欲望的眼睛对视上，心跳忽地漏了一拍。

那在心底尘封已久的三个字似乎就要脱口而出。

齐时钰？

但我很快清醒过来。

因为那双眼睛的主人正委屈巴巴地看着我，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而齐时风正柔声安慰着，锐利的视线像刀子直往我身上割。

［？

］
［你凭什么以为能帮到朕？

］齐时风捏着我的下巴面无表情地盯着我，眼底浮现层层怒意。

我勾起嘴角，浅浅一笑。

［我有齐时钰的亲兵。

］齐时风的怒意更盛，却松开了手。

［他连这种东西都肯给你。

］我忽略他眸中的怨意和不痛快，提出早已想好的条件。

［我帮你铲除忠王，你保证善待皇后，并且，放我走。

］他盯着我看了很久，久到我以为他会把我扔进冷宫笑我不自量力，逼我交出齐时钰的亲兵。

可他没有。

他认命地阖上眼睛，沉闷地说了一声，［好。

］
忠王一倒，朝中乱成一团。

齐时风忙得不可开交，我们二人好好坐下来聊天的时间都没有。

行刑的前天，我提着好酒去送忠王最后一程。

印象中永远意气风发的少年郎，被打断了腿骨，蜷缩在阴暗的一角止不住地发抖。

我递给他一杯酒，他缓慢地爬过来，像丧家之犬。

最终是他打破了诡异的沉默。

［杀了齐时风。

］我苦笑几声。

［阿钰从不想看到你们自相残杀。

］忠王专注地品着酒，淡淡地出声。

［我的箭绝对不会射偏。

］［他今日杀了我，明日就会对你动手。

］我端着杯皿的手顿了顿，看向他眼底的认真。

忠王淡漠的语气继续响起。

［三哥的尸体我看过，致命伤是一处剑伤。

］［你有把握现在的齐时风还是你记忆里的齐时风吗？

］［杀了他。

］我脑袋混乱地走出牢狱，耳边不断回荡着忠王的声音。

杀了他。

意识清醒过来时，我不知不觉走到了风水楼。

宋言穿着一身白袍，不知道在嘀咕什么。

在看到我的那一瞬间，他是激动的，甚至激动地护着自己的钱袋。

［我没钱！

］［……］我翻着白眼在一旁坐下，失去温度的手脚正在回温。

［齐时期的箭永远不会偏。

］似乎看出我的纠结，宋言先我一步开口。

少时齐时期为讨先帝欢心，流了好多血才换来了百发百中。

我怔愣地看着他，儿时连话都说不清的孩子何时成了能洞察人心的国师呢？

宋言没个正形的笑笑，还是一副痞子模样。

［你看，连我都会变。

］我揉了揉眉心，从未如此无力。

宋言晃着签筒，示意我抽一根。

［你会杀他吗？

］我茫然地深吸一口气，摸了摸签上的字。

［我不知道。

］上上签。

这辈子都没抽到过，却在这种时候…老天真待我不薄。


我舒适地躺在躺椅上，看着不远处的齐妃和小太子在练剑，忍不住感叹一句岁月静好。

夕妃不知何时走到了我身边，顺着我的眼睛望过去差点没气得吐血。

［你怎么敢让小太子跟她练剑，你长点心吧！

］我撇撇嘴。

这不得让齐妃在眼皮子底下我才放心嘛。

［你爹都准备好了？

］夕妃没好气地瞪了眼我。

［早准备好了。

只要你答应让我爹官复原职就好。

］这本就没什么难的。

夕妃她爹本就是冤枉的，最近忠王一党越来越嚣张了才连累到他。

至于我爹，那纯属是赶鸭子上架。

也不知道太后那边怎么样了。

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杀到洛北了吧。

是的，没错。

那彪悍的老太太不服自己的儿子被人牵制，连夜带着百余个擅长骑射的御林军一路向北，边走边四处借兵，硬是悄摸着杀到了洛北，一举歼灭忠王的大本营。

别问我是怎么知道的，皇后她不让我说。

［娘娘，今日的信件。

］我和夕妃对视一眼，狡黠的目光一闪而过。

［救命！

］我突然两腿一蹬，双手死死地掐着脖子，口吐白沫双眼上翻，整个人都在扭曲地爬行，连鼻孔都冒着鲜血。

夕妃吓得花容失色，尖叫着要去找太医。

小太子呜咽地奔向我，口齿不清间我听他低声悄语一句。

［母妃，过了过了！

］我一愣，趁机晕了过去。


番外篇：忠王章我是父皇最不受宠的儿子。

从小我就生活在冷宫里，吃着别人不要的剩菜剩饭，时常受人欺负。

三哥的存在于我而言就是光。

他是万众瞩目的太子，除了外出体察民情就是陪盛家的二小姐，他甚至都不知道有我这么一个卑贱的皇弟。

直到那日崔家兄弟又来欺负我，非要我吃完一碗馊饭才肯放我离开。

三哥挡在了我面前，将二人狠狠教训一番。

他转头对我笑笑，伸出手心。

［起来吧，六弟。

］盛惜音常常嫌弃三哥穿红着绿的太过显眼，可我却觉得很好。

三哥就得是鹤立鸡群，独树一帜的。

我冷宫出身，没见过什么好东西。

就连那百发百中的箭术都是三哥教的，不仅如此，他还特意挑出最好的材料亲手为我打造了一个弓弩。

我没见过什么好东西，但只要是三哥给的，我都会当作宝贝一样供着。

三哥生辰当日，我小心翼翼献上一把做工精致的剑。

不过与各个世家大族的财大气粗比根本算不上东西。

所有人都等着看我笑话，可穿得犹如花孔雀的三哥却换下了自己戴了许久的宝剑，换上了我做的剑，再也没有拿下来过。

他很开心地笑了笑。

［这把剑很好，很符合孤的气质。

］自然没有人敢质疑未来的天子。

也是在那日开始，没有人再敢欺负我。

我曾以为，自己生在阴沟里，却有幸能活在阳光之下。

可命运没有眷顾我。

三哥死了。

齐时风说是被乱石砸死的，可我分明在三哥身上看到了剑伤。

后来，齐时风坐上了皇位。

他凭什么能心安理得地坐上皇位？

该下地狱的分明是他，他为何还活着？

似乎看出我的不满，齐时风封我为忠王，企图用一个字来束缚住我。

果然是读书把脑子读坏了。

我偷偷养精兵，静待某一日能杀了他替三哥报仇。

盛惜音却找到了我。

她说三哥不希望看见兄弟自相残杀。

还说她要入宫了。

我咒骂她狼心狗肺，居然对敌人投怀送抱。

她默默承受了我所有的怒火，还是入宫了。

我怒不可遏，在三哥坟前骂了一天一夜。

可当我知道进宫非她所愿时，我还是忍不住跑去盛家单方面和盛老爹打了一架。

南宫家对盛老爹有恩，并非是南宫思对盛惜音有恩，凭什么要盛惜音还这个人情？

难怪他这辈子都当不上丞相。

砍下齐时风狗头的计划失败后，我被关进大牢。

没想到最后一天是盛惜音来送我。

我告诉他齐时风不简单，杀了他。

我还把齐时风一直隐瞒的秘闻告诉了她。

我担心在我死后，没有人愿意告诉她真相，诓骗她一辈子。

谁知道她淡定地点点头。

［我早就知道了。

］我一愣，居然没哭没闹？

片刻后我自嘲地笑笑。

每个人都变了，不谙世事的盛惜音当然也会变。

好像没有人告诉她，自三哥走后，她越来越像他了吧。

我说的不是行为举止，是身上的那股劲儿。

她的背影快要消失在我眼前时，我高声大喊了一句。

［保重，盛惜音。

］她停了一下，很快离开了。

这人间早没了光亮，或许我早该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