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女主角分别是甘采儿兰亭舟的其他类型小说《全文小说爱情要我二选一,我怯场了甘采儿兰亭舟》,由网络作家“兮若无止”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嗯,那也不是不行。”朱小筱歪着头,想了想,心思动了。于是,甘采儿和朱小筱二人就兴致勃勃地投入到开发新衣的工作中。白天,二人结伴去霓裳阁与绣娘们讨论针法,配色和裁剪;傍晚回到小院,二人就一起琢磨新的款式和纹样,一个口手并用地比划,一个心领神会地涂涂画画,忙得不亦乐乎。半月不到,一件湖水绿的长裙便出炉了。这条长裙款式与时下常见的不同,上绣的纹样也很新,连芸娘都没见过。她拿着长裙也不由连声夸赞,果然京都来的样式就是新颖别致!只是,这件新裙在锦绣坊挂出许多天,完全无人问津。这让甘采儿大受打击。难道旦州的女子与京都女子的品味差异这么大?朱小筱将长裙穿在身上,在铜镜前扭来转去,裙身上各色丝线像是活过来一般,在裙面流动,整条裙子顿时生动起来。“...
“嗯,那也不是不行。”
朱小筱歪着头,想了想,心思动了。
于是,甘采儿和朱小筱二人就兴致勃勃地投入到开发新衣的工作中。
白天,二人结伴去霓裳阁与绣娘们讨论针法,配色和裁剪;傍晚回到小院,二人就一起琢磨新的款式和纹样,一个口手并用地比划,一个心领神会地涂涂画画,忙得不亦乐乎。
半月不到,一件湖水绿的长裙便出炉了。这条长裙款式与时下常见的不同,上绣的纹样也很新,连芸娘都没见过。
她拿着长裙也不由连声夸赞,果然京都来的样式就是新颖别致!
只是,这件新裙在锦绣坊挂出许多天,完全无人问津。
这让甘采儿大受打击。难道旦州的女子与京都女子的品味差异这么大?
朱小筱将长裙穿在身上,在铜镜前扭来转去,裙身上各色丝线像是活过来一般,在裙面流动,整条裙子顿时生动起来。
“这裙子真的太美了~~~”朱小筱忍不住赞叹。
甘采儿频频点头,深以为然。
可是,这么美的裙子,怎么会就没人喜欢呢?那些人,真的是眼瞎!甘采儿忿忿地想着。
突然,她目光一凝,停驻在正自我陶醉的朱小筱身上。
哦,不是那些人眼瞎,是她们根本没看到!
“小筱,你穿这裙子真好看,特别好看!”甘采儿凑到朱小筱近前,笑眯眯。
朱小筱蓦地停下,默默远了两步,警惕地看着甘采儿。
“你又想干嘛?!”
“你又想干嘛?!”
朱小筱警惕地看着甘采儿。
甘采儿笑眯眯看着她,并不搭话。
甘采儿想法很简单,新款裙子的美没人看见,那就让人看见好了。
要如何才能让人看见呢?
喏,就让朱小筱穿上它,上街去多逛逛不就行了?
她是这么想的,也就这么说了。
然后,“砰”地一声,一个绣枕直直砸到甘采儿头上。
“让本小姐满大街去溜达?甘采儿,你是想死吗?!”朱小筱怒骂道。
“要溜达你自己去!”
“就是,谁家正经小姐会在大街上抛头露面的!”环儿也愤愤不平。
甘采儿摸摸鼻子,有些讪然。
哦,这点她到忘了。旦州府不比清水镇,世家女子外出都坐马车,或者以帷帽遮面,不会轻易露脸。
小红见自家小姐被怼,心生不满,梗着脖子道:“不能在街上逛,那可以去宴请或者什么聚会上逛呀。”
“我家小姐觉得朱小姐穿这裙子漂亮,多多让人看到,这有什么不对的?”
甘采儿眼睛一亮,这办法好!
“你想参加世家间的聚会?那可不容易。”芸娘摇着头道。
“世家圈子里的来往,都是固定的,没人引荐,根本进不去。”
“那要什么样的人引荐呢?张老板不是一直给钱通判家做衣服吗,连他也不行?”甘采儿问。
“他顶多与钱府的管家嬷嬷打打交道,哪里能够得着见老爷夫人的面?更别提府上的小姐们。”
“不过,你提起钱府,我倒想起一事儿来。”
“钱家三小姐到了适婚年纪,钱夫人最近在给她相看,听说要办一场南山秋游。前些日子,还找张老板赶制新装来着。”
甘采儿听了心中一喜,这不正是想啥来啥么?真是天遂人愿!
现在唯一需要操心的,就是怎么得到请帖。
在芸娘看来不好办的事,甘采儿却信心满满。
因为她记得,钱府来找兰亭舟求画已经不是一回两回了,用兰亭舟的画去换张请帖,应是不难。
这句话却让甘采儿心情瞬间低落。兰亭舟确实是替他夫人挣到了诰命,只是那个夫人不是她。
“走吧,我们继续上山。”
甘采儿没了打闹的心思,站起身来,闷头往山上去。
没走出多久,忽地,—道疏懒闲散的男声,在她身后响起。
“小姐,你的花掉了。”
甘采儿心—悸,脚下—软,差点摔倒。她蓦地扭头,仓皇回首。
“小姐,你的花掉了。”
男子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甘采儿脸色—白。
同样的话,忽地从她忆记最深处窜出,在耳内轰然作响。她的心狠狠—悸,蓦地回首,近乎是满目仓惶地看向身后。
—张陌生而年轻的面孔,映入她眼帘。
甘采儿拎起的心,突地—松,归了原位,—直憋着的那口气,终于缓缓吐出来。
她回过神来。
现在是景和四年,她才十六,她还在旦州府,怎么可能遇上那混账!
“可是在下惊扰到小姐了?”
年轻男子见甘采儿脸色从惊乱到怔忡,—直愣愣地看着自己,不由放柔了声音。
他真没想到,看似活泼嬉闹的女子,—遇外男竟会受到惊吓,如此胆小。
甘采儿缓了口气,这才看清男子手中正拿着—支红色的绒花。
她今日穿了—件石榴红绣金线的罗裙。只要—走动,裙摆上的金丝便会在阳光下影影绰绰地闪烁,熠熠生辉,显出十分华贵。
为衬这条罗裙 ,她特地戴了支纯金的凤簪,还在凤簪旁配了—朵红色的绒花,既和身上的衣裙呼应,也与满山的红叶相映衬。
而此时,年轻男子手中拿着的,正是她头上的红色绒花。
想来是刚才插野山菊时,头上发髻松动了,让绒花掉地上了。
见自家小姐神色不对,小红—步跨上前,将甘采儿挡在身后。
“多谢公子。”小红上前行礼,然后拿回了绒花。
“阿采,你怎么了?”朱小筱也担忧。
“可能刚才跑太快,有些头昏。”甘采儿轻声道。
“要不,我们找个地方坐坐?”
“嗯。”甘采儿点头。
此刻她心绪极乱,确实想找个地方静—静。
“小姐,你的花掉了。”
这句话是前—世她第—次遇见孟煜时,他说过的话。
甘采儿没想到,隔了十几年,又隔了—世,自己竟还记得,甚至还会因此慌了神。
那是哪—年呢?
甘采儿垂下眼睑,想了想。好像是她到京都的第五年?
那—年,兰亭舟升任了翰林院的侍讲学士,成为京都最炙手可热的新贵。
其实,从兰亭舟三元及第,成新科状元之日起,他的“热”就从没降下去过。不仅是朝中各位大臣朝他抛来橄榄枝,就连景和帝对他也青睐有加。
所以,哪怕人尽皆知兰亭舟早有妻室,也有无数女子如飞蛾扑火—般朝他扑来。世人都说,兰亭舟娶了她犹如同牛嚼牡丹。
兰亭舟是牡丹,她是牛。
甘采儿初见孟煜,是在上官府中的柴房外。
当时,她正从扒着墙头往下出溜,落地时脚不稳,—屁股坐在地上。她暗道了声晦气,正拍着屁股站起身来,就听身后传来—道懒洋洋的,饱含笑意的声音。
“小姐,你的花掉了。”
甘采儿回头—看,只见身后大树旁,正斜倚着—年轻男子。
他身着—袭紫色锦袍,其上以金丝银线绣满祥云鸟兽,腰间束—条皮质腰带,正中z央镶嵌着—颗硕大明珠。
明珠边上还坠着—枚玉佩,玉质细腻浸润,形状古朴。脚上蹬着玄色的鹿皮靴,靴面也用金银线绣着繁复的花纹。
这次赏荷宴堪称文坛盛会,旦州境内但凡数得上的文人才子全来了。
为了此次盛会,杜府在荷塘边专门修建一条小渠,从荷塘中引清水灌之,设了曲水流觞之局。
石渠蜿蜒曲折,其间有流水潺潺,清澈粼粼,每隔三尺设有石桌,桌上皆置有美酒瓜果,众才子们分列而坐。
不远的竹林中,有女子素手弹琴,丝竹管弦之声清幽悦耳,湖面上有微风徐来,伴着荷花阵阵清香,众人一觞一咏,莫不觉得酣畅至极、风雅至极。
酒逢知己千杯少。
这场盛会从午后一直延续到傍晚,众才子趁着酒性相互斗诗,斗画,席间佳作频出,让人目不暇接。
其中,最让人眼前一亮的是兰亭舟画的《小荷睛晚图》。
曲水流觞转过两轮之后,众人投票评出今日最佳的三首诗和三幅画,一同送至首座的杜仲和卢昱面前,由他二人最后圈出全场最佳。
杜仲为此次聚会,还拿出自己珍藏多年的两方澄泥砚为彩头,要奖给全场最佳诗画。
鹿鸣书院的少年天才王奚石拔得头筹,他的《湖畔咏荷》被两位大人一致圈定为最佳诗作。
但到了书画这里......杜仲毫不迟疑地圈了《小荷睛晚图》,但卢昱看着此画,眉头却夹得死紧。
杜仲道:“卢大人觉得此画不妥?”
卢昱摇头:“此画笔法凝练,布局新清,颇有趣韵,确是好画。”
“不过,若是能用大写意的泼墨来画,则会更好,其雄浑大气方能更突显荷之高洁古朴之意。”
待他看清楚画的署名时,眉头夹得更紧了,口中还不服气地哼了哼
“第一就第一吧。可惜子茁这次没在,不然让他也来画上一幅,定不比这幅差。”
吕子茁是卢昱的得意门生,也是京都北派书画的后起之秀,颇有盛名。
杜仲哈哈一笑,道:“待下次卢大人的爱徒来了,下官再办一场流觞曲水,重新比过。”
世人皆知卢昱爱书画成痴,且是北派技法的强力拥趸者。
而这幅《小荷睛晚图》笔触细腻柔和,风格平和淡然,是明显的南派技法,难怪惹得卢昱横挑鼻子竖挑眼。
最后,卢昱吹着胡须,心不甘情不愿地圈了《小荷睛晚图》为最佳。
兰亭舟与王奚石同时出列,对杜仲和卢昱恭敬行礼,在众人羡慕的目光中接过了澄泥砚。
诗画评选结束之后,众人没了拘束,便各自找相熟的人,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谈天说地,气氛热烈。
兰亭舟几乎没入过书院,更没出过清水镇,所以今日在座诸人没一人与他相熟。
无人相邀,他便一人坐在石渠末端,赏着满池荷花,浅酌淡饮,倒也闲适自在。
卢昱自首座下来,走到他跟前,瞅了他两眼,而后板着一张脸,硬声道:“你,陪老夫走走。”
看着卢昱别扭的模样,兰亭舟不禁莞尔。
他施施然起身来,恭敬一礼道:“学生遵命。”
二人沿着荷塘随意地走,卢昱闷着头在前,半晌没说话。
兰亭舟落后半步,不急不徐跟在他身后,也没开口。
走了一会,卢昱停下脚步,有些气恼地回头道:“你小时候不是说更喜欢北派,还想拜老夫为师的?怎么长大了,又拐到南派去了?”
兰亭舟一笑,道:“家父不允,学生便只好改弦易帜了。”
卢昱不满地哼了一声。
兰亭舟温声道:“在学生看来,书画皆是直抒胸意,不应拘泥于手法,能畅快淋漓就好。”
卢昱扭头看了他一眼,又哼两声,不满之意却少了许多。
“从小就敢拿笤帚打人,哪里合适南派温吞吞的风格!改日老夫给你找两个好师傅,让你看看用笔的刚劲雄浑,磅礴大气!什么才叫直抒胸意!”
兰亭舟笑道:“那学生就先谢过卢老大人。”
卢昱脚步一顿,回头瞪兰亭舟:“你叫我什么?”
兰亭舟摸摸鼻子,低下头,轻声道:“卢伯伯。”
卢昱这才满意地点头,继续往前走。
“你父亲的罪名已被赦免,你可有下场参加科举?”卢昱问。
“今春才过了县试。”兰亭舟答。
卢昱沉默良久。
“十一年了,老夫当年若勤勉些,也不至于束手无策,丝毫帮不上尧仕兄。”迎着风,卢昱不由老泪纵横。
“卢伯伯无须自责。朝堂上风云诡谲,非是一两人能左右的。”
“没想你年纪轻轻,看得倒通透。你日后若能远离京都,做个闲散的地方官,造福一方百姓,也是很好的。”卢昱长叹一声。
“你现在哪个书院读书?”
“在镇上的书院。”
“镇上书院?”卢昱皱眉,眼露不赞同,“镇上的书院想中举人可不易。”
兰亭舟一默,没有接话。他何尝不知这一点?
只是要到知名书院读书, 并非易事。除了钱财之外,还需举荐人。
卢昱似也想到这一点,于是道:“不如老夫修书一封与你,你拿去当推荐信。老夫虽不才,但几十年下来,还有些薄名。”
卢昱当年可是进士二甲出身,又曾是当今陛下的书画老师,这岂止是有些薄名!有了他的背书,兰亭舟的科举之路肯定顺畅许多。
但兰亭舟不欲与他牵涉过深,怕日后事败会连累到他。
“卢伯伯的好意,学生心领了。只是伯伯现在是帝师,有太傅之名,若我拿着您的推荐信,旦州府怕没书院敢收我了。”
“哪来什么太傅!不过是陛下少年时教过他几堂课而已。”卢昱没好气地道。
“也罢,众人都畏虚名。老夫在旦州还有几位老友,改日你便替我上门拜会吧。”
兰亭舟心中一喜,没想到此行竟有如此收获。
在兰亭舟意外收获举荐人之时,甘采儿正混迹于一堆世家贵女之中。
十来个女眷聚在荷塘拱桥边的水榭里相互攀谈着。有女子在的地方,总是充满了各种八卦消息。
“听说今日王奚石又力压群雄,得了最佳。”
“有他在场,这第一他不得,谁还能得了去?”
“就是,王公子可是百年不遇的天才,十三岁就考中了秀才呢,人称诗画双绝!”
“哎,你们不知道,今次的书画第一可不是王公子,而是另有其人。”
“啊?书画第一竟不是王公子?!”
众人诧异。
甘采儿也偷偷竖起耳朵。
“据说是位名不见经传的公子,不过画功确实了得,连卢老大人都专门找他长谈呢。”
“哦?这位公子有何来头?”
“这倒不知,只知这位公子姓兰,人很年轻,比王公子还小几岁,还不到双十呢。”
“啧,啧,难不成又是一位天才不成?”
“哎呀,传言他不仅画好,而且人比画更好。有道是‘岩岩若孤松之独立,傀俄若玉山之将崩,浊世翩翩一君子’是也!”
“杜妹妹,此人真有这般出色?”
之前摇头晃脑拽文嚼字的,正是杜府的三小姐。刚才,她找借口上了拱桥,去瞧了会儿热闹才回来。
这时见众女子都眼巴巴地看着自己,她不由翘着嘴角,十分得意。
“那是当然!这可是我亲眼所见。不信的话,你们可自去瞧呗!”
水榭中突然安静下来,几个未出阁的小姐,相互打着眼色,而后都借故匆匆离开。
甘采儿眼见着几人结伴上了拱桥,往男宾那边去。
大雍虽讲男女大防,世家女从小要熟记《女德》、《女书》,但也只有在京都才礼教森严。
离京都越远,对女子的管束就越松散,像旦州这种偏远的州郡,有时就形同虚设。
例如此次赏荷宴,虽借木拱桥隔开男宾女眷,可泾渭并不分明。特别是曲水流觞一开始,就引得不少女子偷着去瞧热闹,长辈们也睁只眼闭只眼,权当没看见。
“小姐......”小红戳了戳甘采儿,迟疑道,“她们说的,莫不是姑爷?”
甘采儿面无表情地揪着手帕。
她怎么就忘了,兰亭舟此人最能招惹烂桃花。哪怕是路过的母猫,见了他都要扑上来“喵”两声!
前世,她为清理兰亭舟这些桃花,可没少耗费心力,打过的架一只手都数不过来。
原本她都打定主意,等兰亭舟进了鹿鸣书院,就与他提和离。
现在看来,怕是不行!
兰亭舟的心上人是沈云曦,她得在他遇见沈云曦之前,替他守好后宅,斩尽这些烂桃花。
第二日,甘采儿一早就坐上马车回甘家。
清水镇上不大,从兰家到甘家,坐马车不到两炷香功夫就能到。
甘府独占小半条街道,是座三进三出的宅院。朱红色大门,灰瓦白墙的庭院与周遭绿树相衬,显得古朴大气,一看就出自名师之手,完全不似一偏远小镇应有的风格。门前左右两座石狮子怒目坐镇,更突显出高门大户的富贵。
甘府下人见到甘采儿回来,忙热情迎上来,管家陈平让小厮快去正房通知老爷、夫人。
甘采儿在正厅落座没多久,就听到厅外传来嘈杂凌乱的脚步声。循声望去,便见一堆人往这里来。
“囡囡,你今日怎么回来了?”
一位妇人快步进来,她拉起甘采儿的手,态度十分亲昵。
妇人年约三十上下,着一袭绯红色长裙,领口和袖口都用金丝滚边,绣着精美花纹,裙边更满绣着大朵大朵芍药花,其乌发高耸,满头的金簪珠翠。她浑身上下就写着两个字:有钱!
如此浓墨重彩的装扮,在她身上却不显粗俗廉价,反倒贵气逼人。
此人正是甘家的当家主母,甘采儿的继母:魏玉兰。
一句话的功夫,其它几人也都进了正厅,甘采儿一眼看去,除了父亲,继母之外,还有兄长和幼弟。一家人齐崭崭的全都在。
看着还鲜活的,精气神儿正好的家人,甘采儿忍不住眼眶泛红。这一面,她整整盼了十二年!她前世自从进了卫国公府,就再没能见家人一面,至死都没能!
“小妹,是不是兰家那小子欺负你了?我找他去!”
甘宝源眼见妹妹眼中含泪,顿时心头火起,二话不说,撸起袖子就要出门找兰亭舟算账。
甘采儿忙拉住他,嗔道:“谁说他欺负我了?”
“你看你,眼眶都红了!”甘宝源不信。
“我也去,我也去!”五岁的甘宝光也挥起双手,一脸的兴奋。
“你又跟着捣什么乱!”甘采儿气笑了,使劲揉甘宝光的头。
经这么一闹腾,甘釆儿心中那点伤感也散了。家人的关爱和嬉闹,终于在这一刻让甘采儿踏实下来,她真切地感受到,自己是真的重活了。
“囡囡呀,若有什么事,你可别憋着。你放心,凡事都有爹给你做主!”
甘采儿心里一暖,同时又心生愧意。她自嫁去兰家后,很少再回甘家。难怪一家人此时全盯着她看,眼里都有担忧,这是担心她受了气跑回娘家?
“这是我家,我还不能回来看看?”甘采儿一瞪眼,娇蛮霸道起来。
“能,能,能!谁说你不能?你就是天天回家都能!”甘茂国忙不迭点头,脸上笑开了花。
“我就是想爹娘了嘛~~~”甘采儿偎进魏玉兰的怀里,撒着娇。
“陈管家,快让厨房去买最新鲜的鲈鱼!”魏玉兰高声吩咐。
“欸,这就去。”陈管家笑呵呵应声。
清蒸鲈鱼是甘采儿最喜欢的一道菜。
“还是娘心疼我,谢谢娘。”甘采儿亲亲热热挽起魏玉兰胳膊。
魏玉兰乐得合不拢嘴,高兴地拍着甘采儿的手。
“娘最近淘了好几块上好的云锦,专门给你留的。走,快跟娘去看看。”
魏玉兰说着就拉着甘采儿往内室走。
看着母女相携离开的背影,甘茂国心情很复杂。自己辛苦养大的女儿,就这么轻易被一个外来女子给抢走了?
魏玉兰并非甘采儿的亲生母亲,她是甘茂国的继室,但这对继母女的关系比亲母女还要好。
甘宝光才是魏玉兰的亲子,可在魏玉兰那里,对甘宝光的宠爱远不如甘采儿。原因无它,只因魏玉兰喜欢女儿。
魏玉兰嫁给甘茂国时,甘采儿刚五岁,正是雪玉可爱,软萌软萌的年纪。魏玉兰对甘采儿一眼沦陷,从此如珠如宝地宠着,宠得比甘茂国还变本加厉。
魏玉兰最爱做的事,就是打扮甘采儿。甘采儿能名扬清水镇,成为镇上第一美人,魏玉兰功不可没。
看到一堆五颜六色,艳丽逼人的云锦,甘采儿不由扶额。这金光一道道闪得,快亮瞎她的眼。魏玉兰格外喜欢将她打扮得富贵、喜庆、鲜艳、浓烈得让人喘不过气。
前世的甘采儿因此没少受京都贵妇们的奚落,她们笑她身上不挂足三斤金银就出不了门,讥嘲她是胸无半点墨,浑身暴发户气质。
经前世开阔眼界后,如今再看这堆花花绿绿,甘采儿只觉得眼睛疼。但这些全是魏玉兰精心挑来给她存着的,她难拂好意,也只能收下。
“说吧,这次回来,到底有什么事?”魏玉兰一边整理云锦,一边看着甘采儿。
知女莫如母。甘采儿由魏玉兰一手带大,她的心思瞒得过旁人,但瞒不过魏玉兰。
“嘿,嘿,还是娘知道我。”甘采儿笑嘻嘻往魏玉兰身上靠。
“呵,就你那点小心思。快说吧。”
“夫君明年二月不就要下场考试嘛,我琢磨着让他去个好书院,最好是州府的。”
“前些日子,你不是还哭着说不让他出镇的?怎么一下就转性了?”魏玉兰狐疑看着她。
“我这不是想通了嘛。万一他高中了,我也能做个官家娘子呀!”甘采儿讪笑道。
“囡囡呀,官家娘子哪有那么好当的。”魏玉兰长叹一口气。
“男子一旦得了意,想的都是名利双收,娇妻美眷。抛弃糟糠之妻那都是常事。”
“俗话说得好‘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负心薄情的才子,娘见得太多。”魏玉兰拍着甘采儿的手,语重心长道。
魏玉兰这番话,倒不是诳语。她确实认识不少文人才子。甘采儿此次回府,想求的也是她。
魏玉兰嫁给甘茂国之前,曾是旦州府红袖招的老鸨。虽说红袖招只是旦州府二流青楼,但也有两个头牌,楼里慕名来的文人才子不少。
魏玉兰欢场打滚二十几年,见惯了痴心女子负心郎。在她眼里,与其让男人展翅高飞,不如牢牢绑在身边,踏实做一对平凡夫妻。
前世的甘采儿也是这么想的,但重来一世,她决定放下对兰亭舟的私心,只求报前世恩情。
心境不同,选择自然不同。
“不嘛,娘~~~”甘采儿不依不饶开始撒娇,“我就想当官家娘子!”
“而且夫君当了官,也能关照爹的生意,到时候娘不就有更多钱买首饰了?不仅能当清水镇的首富娘子,还能成竹山县的首富娘子!”
甘采儿哄起来人,声音又娇又软,嘴上似抹了蜜。
“真不知道你看中他哪一点了!”魏玉兰心一软,恨恨戳着甘采儿脑袋,一脸的恨铁不成钢,“兰家小子除了皮相好看外,就是一冰木疙瘩,又冷又硬,还不开窍。就这,也能把你迷得五迷三道的!”
“罢了,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我明日就给旦州的姐妹去封信,问问如今府州书院的情况。”
魏玉兰终是拗不过甘采儿,遂了她心愿。
甘采儿兴高采烈的回了兰宅。
重来这世,一切都有了更好的开始。
兰亭舟听到内室响动,抬眸望去,只见甘采儿穿着他宽大的外袍,正手脚并用往床底钻。一双白嫩似玉的小脚,使劲蹬着地板。
兰亭舟喉头微动,他敛目静了静,扬声道:“母亲,请稍等。”
待瞧着甘采儿彻底藏好,他才起身开门,将兰母迎进来。
“这么晚了,母亲怎么过来了?”兰亭舟恭敬地扶着兰母。
“见你书房灯还亮着,想着你没睡,就熬了银耳莲子羹给你送来。”兰母一边说一边将手里的碗放在桌上,“读书固然重要,但也要爱惜身子。”
说罢,兰母的目光若有似无地往内室飘去。
兰亭舟的书房不大,布置得也很简洁,仅用一扇紫檀屏风将书房分隔成内外两室。
外室读书,内室歇息。
很小的地方,屏风也不太高,稍稍一扫眼,便能一览无余。
兰亭舟默默垂首,看来甘采儿来书房的事,已传到兰母耳里。
也不怪甘采儿怕兰母,实在是兰母太严厉。兰家人的一言一行,她都要求严格按规训来。
所以,她看不惯甘采儿的狐媚样儿,更是时常痛斥甘采儿勾搭兰亭舟的举止,十分不待见这个儿媳。
要是让她抓到自己与甘采儿在书房与欢好......兰亭舟心底一默,完全不敢想象后果。
这个后果,甘采儿知道。
前一世她就没躲避,反而故意穿着兰亭舟的外袍出来与兰母见礼,一身欢好过的痕迹,若隐若现。
兰母气得要请家法教训兰亭舟!甘采儿哪里肯让?她护在兰亭舟身前,叉着腰指着一堆下人,嚣张万分:“我看谁敢?!”
除了章力和钟嬷嬷外,兰家下人全是甘采儿花钱买来的,她不让人动兰亭舟,就真没人敢动。
见众人都听她的,没人去理会兰母,甘采儿翘着下巴,十分得意地挑衅兰母。
兰母气急攻心,当场昏倒。
最后,兰亭舟跪在兰母病榻前,自请家法,让章力打了他十五杖。
这之后,兰亭舟有很长段时间没再理过甘采儿,哪怕是既定的初一,十五,也没再踏入甘采儿的墨逸院一步。
想起前世的闹剧,甘采儿缩在床底幽幽叹了口气。
其实,兰母只是古板,但人不坏,不曾真正为难过自己。她只是不喜自己痴缠兰亭舟,不想兰亭舟因女色而影响课业。
前世,甘采儿因此分外怨恨兰母,觉得她处处苛责自己,所以经常忤逆和不孝顺,处处与兰母作对。
等到她进到卫国公府后,在深宅内院受尽搓磨,几度差点丧命,这时她才知道什么叫真正的恶毒。
只怪自己年轻时见识太少。
这一世,她收敛了恣意妄为,刻意避开冲突,屏息躲在床底,想来应该不会再把兰母气到卧床半月吧?
兰母能来书房,自然知道发生过什么事。只是甘采儿躲着不见人,兰母也给两人留些颜面,但该敲打的,还是要敲打。
“亭舟,明年开春你就要下场考试,书院可选好了?”
“回母亲,儿子已与杨先生谈妥,下个月就到镇上的启智书院去。”
“镇上的书院?”兰母皱眉。
“是的。”
“糊涂!”兰母“啪!”地一拍桌子。
“你可知你在做什么?!”兰母训斥道。
“你知不知,保人何等重要!书院出身又何等重要!清水镇上学问最好的夫子,也不过是秀才!”
“你因为你爹,已经被耽误了十一年,你还想再耽误下去?!你,你,这是要气死我!!”
兰母越说越激动,说到最后她手捂着胸,眼见就要喘不上气。
不怪兰母生气,兰亭舟这个考试的机会来得太不易,出不得差错。
兰亭舟自小苦读,曾有神童之称,可如今年过十八,却连个童生都不是。这全是受兰父拖累。
兰家并非清水镇人,而是六年前从京都迁来。兰父本是朝中监察御史,但因其铁骨铮铮,刚直不阿,被当时的二皇子党针对,受诬陷入狱,最后惨死狱中。兰家也被抄家罚没得一无所有。
大雍国有律令,凡罪臣之后,一律不得参与科举。
因此,兰亭舟一直无缘科举。直到庆丰帝驾崩,景和帝继位。新帝大赦天下,兰父也在赦免之列,兰亭舟这才被除去罪臣之子的身份,可以下场考试。
前前后后这一耽搁就是十一年。而明年的县试之后还有府试,府试之后有院试,乡试、会试、殿试......所以,兰亭舟的时间再也耽搁不起。
兰亭舟在兰母面前跪下。
“儿子不孝。”
“可是你那媳妇撺掇你的?”
听着兰母严厉的声音,缩在床底的甘采儿抿了抿唇。不是她撺掇的,而是她威胁的。
前世的她,短视又愚蠢,为了一己之私,差点生生毁掉兰亭舟科举之路。
大雍有规定,凡参加科举的考生,必须出自书院,同时还要有两个保人。通常书院的先生可兼作保人。所以,想要应试的人都得先进书院。
去书院就要交束脩,清河镇的书院一年要五两银子,竹山县的书院一年要二十两银子,若去到郡府,则更贵。
而兰家,祖传缺钱。
兰父一身清正,为官更是两袖清风,从不屑沾染铜臭半分。当年抄家时,从兰家抄出的金银细软全加一起,总共不过二百两。连抄家的刑部官员都不忍看。
兰亭舟没钱,但甘采儿有呀。
不过,前世的甘采儿并不想兰亭舟读书。她从镇上说书先生那里听过不少才子高中后,迎娶名门闺秀或是公主的故事。下意识里,她就认为兰亭舟一旦高中,定要被其它女人抢走。
所以,前世在兰亭舟读书这事上,甘采儿使了无数的绊子,甚至以断供兰母药钱为威胁,但她低估了兰亭舟为读书排除万难的决心。
在兰亭舟去深山里打猎,差点命丧熊瞎子掌下之后,甘采儿终于消停了。
最后,两人各退一步,甘采儿同意兰亭舟去书院,兰亭舟也答应她不离开清水镇。
此时趴在床底的甘采儿,恨不能狠狠扇前世的自己几巴掌,再踹上几脚!
面对兰母责问,兰亭舟的沉默是最好的回答。
知子莫如母,见儿子这样,兰母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兰母闭了闭眼:“都是我拖累了你。”
“县试而已,儿子在哪个书院读都无区别。留在清水镇,还能对家中照料一二,未尝不好。”兰亭舟宽慰兰母。
兰母长叹一声:“她非你良配。”
兰亭舟静默良久,而后缓缓道:“儿子知道,但她于兰家有恩。”
这两句话,像一记耳光,重重抽在甘采儿脸上。
果然,兰亭舟从来就没喜欢过自己!
虽是早知晓的事,但听到兰亭舟亲口说出,哪怕重来一世,甘采儿还是会难过,心如刀尖扎似的疼。
她是真的喜欢兰亭舟,可她也是真的配不上兰亭舟。
兰亭舟是谦谦君子,皎皎如月。能配得上他,能站在他身侧的,应是沈云曦那样的女子,温婉,优雅又高洁,是真正的大家闺秀,是名满京都的才女。
心里泛起难言的酸涩,甘采儿死死咬着手腕,一滴泪滑落脸庞。
既然人人都说她是乡村野妇,那她就让这些人见识见识什么是真正的野妇,泼妇!
甘采儿踹门而入时,屋内三位女子皆大惊失措。
丁佩兰—脸僵硬地笑,本想上前解释两句,结果甘采儿二话不说,操起—壶热茶,兜头自她头上浇下,她捂着脸,顿时失声尖叫。
而后,在—众女子的尖叫声中,甘采儿—把扯了丁佩兰头上的凤簪,步摇,拽断了赵岑胸前的璎珞......这些,都是她送给她们的。
临了,甘采儿扯乱了三人的头发,还狠狠踹了她们几脚。
琴棋书画,她是不行,但论打架,她还是行的。
从云韶馆出来,甘采儿—上马车,就催促着去上官府。她从丁佩兰的口中得知,今天绊住她,不让她随兰亭舟赴宴,是上官琪的意思。
她不由隐隐担心,兰亭舟今日怕要出岔子。
可马车到了上官府,门房不见请帖,死活不让她进府,而且也不往里通传任何消息。
甘采儿再傻也知道,自己这是被打过招呼了。
她心里着急,围着上官宅邸的外墙直转圈。然后,她看到了—棵梧桐树,高大,粗壮,还离墙很近。
于是便有了她爬树翻墙的—幕。
甘采儿直觉眼前这男子不像好人。
虽他面容俊朗,衣着华贵,但他嘴角噙着—抹玩味的,漫不经心的笑,着实不正经。
孟煜确实不是好人,他是卫国公府的三公子,也是京都城有名的纨绔。整天不务正业,不是斗鸡走狗,就是纵情声色,日日花天酒地。
甘采儿挂念着兰亭舟,心里着急,索性珠花也懒得要了,扭头就走。
“哎,你是哪家小娘子呀?怎么—言不合就要走呀?”
孟煜初见甘采儿,只觉得此女容色殊艳,举止也有趣,不觉便生了兴致。于是拾了珠花,上前来搭讪。
此时,两人离得近了,他再—细看,这才瞧出,眼前女子并非是小姑娘,而是—位妇人。
只是不知为何,她却要梳着小姑娘的发髻。
他自然不知道,甘采儿这是刚打完—场架。
架虽然甘采儿打赢了,但妆发也被扯得—塌糊涂。在马车上,小红只得匆忙地给她整理。时间有限,小红就挽了个简单的双平髻。只是两人都没去在意,这个发式是未出阁的小姑娘们常梳的。
听到对方换了称呼,甘采儿明白对方已知她是妇人。可既知她是妇人,却还这样追在她身后调侃,言语轻佻,甘采儿不由怒从胆边起。
她停步回身,狠狠朝他啐了—口,骂道:“呸,登徒子!”
孟煜长眉—挑,颇觉得稀奇。背后偷着骂他的不少,可当面骂他的,还真没几人敢的!这小娘子可真稀罕,他倒要瞧瞧是哪家的。
于是,他不徐不疾,不远不近地跟着甘采儿身后,直到甘采儿来来回回在后院里转了好几圈,他终于笑了,这小娘子怕是迷路了。
“小娘子,你都在后院转两圈了,右边那个月亮门,才是往前院去的路。”孟煜好声提醒。
“要你管,滚—边去!”
甘采儿双眉倒竖,骂了—声。而后,她就往右边月亮门去了。
孟煜笑了,眼前的女子斗志昂扬,怒气冲冲,浑身鲜亮,像—只正要去战斗的红嘴蓝鹊,可真是漂亮呐!
于是,他暗戳戳地—直跟在她身后,定要去瞧个热闹。
若当时能知两人日后的纠缠,甘采儿打死也不会啐那—口。
书房外的月色散尽,一丝晨光从远处透出,一整夜,兰亭舟便这么枯坐着,手里死死攥着那个未绣完的荷包。
他知道,他的囡囡,也许再也不会回来了。
如果,那一天他能出面拦住她,是不是她就不会再逃再躲?是不是他就可以留下她?
兰亭舟是极恨甘采儿的,恨得有些彻骨。她是怎么能,怎么敢,一次又一次抛下他的!!
当初升的阳光洒进书房,兰亭舟捂着胸口,呕出一口血来。
兰亭舟病倒了,高热不止。
太医来兰府一日诊两次,他摇头叹道。
“风寒好治,但心结难解。太傅大人,凡事还是得想开些,不然用再多的药,也是枉然。”
兰亭舟阖眸,不语。
当他能离开病榻时,身形越发的清瘦,气度也越发淡漠,难辩喜怒。
沈云曦牵着兰芙的手,远远望着兰亭舟的身影,轻叹:“芙儿,这人呀一定要长嘴,不然会抱憾终生的。”
兰芙眨眨大眼睛,小指头点了点自己的嘴,娇声道:“母亲,芙儿长了嘴巴的。”
沈云曦莞尔:“嗯,芙儿长了嘴,日后定会幸福的。”
兰亭舟去鹿鸣书院读书后,甘采儿也开始忙碌自己的事业。
魏玉兰帮她挑的这间绣庄,在旦州府名气并不显,但生意却很好。
霓裳阁位于胭脂巷口,老板叫芸娘,是一名绣娘。她与魏玉兰是旧识。
“你就是玉兰的女儿?”芸娘身材娇小,面容姣好,脸上一派和气,让人心生亲切。
“嗯。”甘采儿点点头,然后递上一个食盒。
“这是娘做的桃花酥,她说您最爱吃,专程让我给您捎些来。”
“呵,她还是老样子,总拿吃食打发我。她以为我还是十五六岁小丫头吗?”
芸娘面上虽嫌弃,但手却实诚地早早接过食盒。
甘采儿抿嘴笑。
芸娘打开食盒,毫不顾及有外人在场,拈起一块桃花酥就往嘴里送,随后舒展开双眉,笑得眯起眼。
“哎呀,想了好几年的味道,今儿可算又尝到了。”
一连吃了三块桃花酥,芸娘这才拍了拍手上的饼渣,道:“真难为你娘了,离开旦州府这么多年,还惦记着我的绣庄呢。”
“看在桃花酥的份儿上,我就应了她。”
“我这霓裳阁虽不大,但一年下来千八百银子的进项是少不了。你且拿三百两银子来入股,我分你二成利。”
“小丫头,你看如何?”
甘采儿没做过生意,对经商也一窍不通。不过她信任魏玉兰,她给自己挑的铺子定然错不了。
她当即掏出银票拍在桌上,毫不犹豫就与芸娘签下契约。
甘采儿的干脆利落,深得芸娘喜欢。此后,店里的各项事务,她都手把手的教给甘采儿。甘采儿也勤快,几乎是每日必到霓裳阁。
来的时间久了,甘采儿便发现了一个问题。
“胭脂巷”,顾名思义便知是一条烟花柳巷,因此店里的主顾大多是巷内各秦楼楚馆的姑娘们。
虽然姑娘们有钱,买起新衣来也都不眨眼,但姑娘们就那么多,花出来的钱,始终也只有那么多。
若她只想赚些贴己钱,那是没问题,可想凭此让甘家在旦州府立足?就差得太远。
“芸姨,我看店里的订单大多都是巷内姑娘的?”甘采儿道。
“这是自然。‘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霓裳阁开在胭脂巷,可不得多做姑娘们的生意嘛。”芸娘笑道。
“旦州府可是州府,城中达官贵人众多,富豪乡绅云集。霓裳阁不论是绣工还是面料,都是一等一的,为何不做做这些人的生意?”甘采儿不解。
“那可不成。”芸娘摇头。
“你别看好像都是裁衣裳,绣花样,但夫人小姐们穿的与巷中姑娘们穿的却大有不同,完全不是一回事。”
甘采儿想了想,道:“是款式和花样的不同吗?”
“算是吧。除此之外,夫人小姐们也不愿意用青楼姑娘们用过的绣庄。”
“我有一个好友,她从小在京都长大,她的衣服好多都是旦州没有过的款式,可好看呢。”
“芸姨,要不我们另外再开家店,专做夫人小姐的款式?”甘采儿提议道。
甘采儿不仅长得美,且相当好美。前世,除了追兰亭舟,她最爱做的事就是打扮自己。
“草包美人”的称号可非浪得虚名。
在她还没有落魄的那些年,京都最流行的衣服她都有买,不是一件件的买,而是一堆堆的买。
所以,她对今后数年世家贵女的服饰趋势,是有充分了解的。
她打算凭着这点记忆,抢占先机。
芸娘听了她的提议,欲言又止地看向她,开家新店哪是那么容易的事?不过见她一脸跃跃欲试,芸娘又不忍泼她凉水。
“我认识锦绣坊的张老板,他店铺便是专给夫人小姐们做衣服的。你可拿些新款式先放在他店里试试看。”
“谢谢芸姨!”
甘采儿大喜,瞬间充满了斗志。
京都从小长大的好友,甘采儿是没有的,但好友,那还是有的。
甘采儿不通笔墨,仅能识文断字,画画更是一塌糊涂,画出来的事物连她自己都不忍看。
那些漂亮又美丽的衣饰只存在她脑海里,要让它们变成实物,第一件事,便是要将它们画下来。
甘采儿第一个想到的,是兰亭舟。
“你要画这么些衣服干什么?”兰亭舟问。
“我说,你画,然后拿来当模版,把衣服做出来卖钱呀。”甘采儿答。
兰亭舟一默。
而后,他缓缓开口:“是家里的钱不够了吗?缺多少,你给我讲,我来想办法。”
兰亭舟现在很能赚钱,上门求他书画的人得排长队。他的画说不上价值千金,但一幅卖二三十两银子还是可以的。
兰亭舟这态度,摆明了不愿意甘采儿抛头露脸去赚钱。
“可我想自己赚钱。”甘采儿撇了撇嘴。
兰亭舟明白了,她这是太闲,没事做给闷着了。
兰亭舟略一思忖,道:“亭之前些日子来信,说他个子长得快,原来的衣服都短小了,没几件能穿。你若有空,便帮他做几件吧。”
甘采儿深吸两口气,强压下想动手打人冲动,甩上门帘,进了里屋。
兰亭舟这条路走不通,只能另找他人。
甘采儿将自己能找的人,从头到脚捋了一遍,也就只有朱小筱沾点书卷气。虽说她的画也一言难尽,但好歹比自己强。
第二日,甘采儿就修书一封,邀朱小筱来旦州府小住。
朱小筱在接到甘采儿的书信后,整理好五大箱笼衣物,坐着马车,唱着歌,带着贴身婢女环儿,高高兴兴地往旦州府来了。
看着院门口几大辆马车,还有忙进忙出指挥下人搬东西的环儿,甘采儿自觉地,往旁边站了站,生怕自己挡了路。
一车又一车的东西,不停卸下来,搬进屋。
甘采儿不由咂舌,感慨道。
“你弄这么大架势,知道的,道你是来访友,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家纳妾了。”
“呵,你家纳妾是走正门的?啧,你心可真大!”
朱小筱不屑地白了她一眼,然后一甩手帕,自顾自地迈步进了院子。
“你想去钱夫人办的南山秋游?”兰亭舟微微挑眉。
甘采儿使劲点头。
“所以,你就让我答应为钱朗画《苦寒图》?”兰亭舟气笑了。
“那你知不知我一直没答应,是因为作此画需要用的石青极不易得,旦州府内根本没有?”
甘采儿见兰亭舟面色不善,不由抠了抠手指,期期艾艾地放低声音。
“你可以先应下嘛,最后画不画的,那还不是你说了算。”
兰亭舟闭了闭眼,只觉得火气“嗖嗖嗖”直往脑门窜......
“你这是不惜让我失信于人,也要拿到那张请帖?”
甘采儿不说话了。
她见兰亭舟神色冷然,不禁住了口,低头耷目,悻悻然回了卧房。
不画就不画,她另想办法就是!甘采儿撇着嘴,翻来覆去,一夜都睡得不安稳。
这一晚,兰亭舟没回卧房。
兰亭舟虽在鹿鸣书院住读,但他放下不心甘采儿,隔三岔五就会抽时间回来一趟。
每次回来,他虽不会次次都要欢好,但每次却定是要与甘采儿同床共枕,相拥而眠。这一次,倒是例外。
第二日,小红服侍甘采儿起床时向她唠叨,说书房的灯昨晚亮了一个通宵。到天光大亮,姑爷才房里出来,径直去了书院,连早膳都没用。
甘采儿愕然。他这是气得一宿没睡?不就是一张画而已,不至于吧?!
然而十日后,突然有钱府的下人上门,给甘采儿送来一张请帖。正是南山秋游会的请帖,上写诚邀兰亭舟携家人共襄盛会。
甘采儿一下傻了。
钱府下人满脸堆笑,话里话外都在夸兰亭舟是妙手丹青。
原来,钱大人前日将他的一幅山水画献给吴总兵,极得吴总兵喜欢,钱大人因此倍受夸奖,大大出了一番风头。
甘采儿这才恍然。所以那一晚,他不是气了一宿,而是画了一宿?
她看着手中的请帖,心里泛起一丝暖意,还有一点嗔怪。
这人怎么跟哑巴似的,啥都不说。
南山座落在旦州府城外,离旦州府约几十里地。若乘车马前往,大约一个时辰左右。
南山虽不高,也不险峻,却声名在外。因山上不仅树木茂盛,还有瀑布、泉水和溪流,显得钟灵毓秀,颇具灵气。
然而最让南山名声大噪的,是满山的红枫。一到深秋,漫山的红叶便如同燃烧的火焰,热烈而瑰丽,成为天地之间一抹最让人惊叹的亮色。
旦州府的人都爱极了这方颜色,每到十月,山上红枫遍野时,去南山游玩的人总是络绎不绝。
钱夫人举办的南山秋游会,便是借着这美景的名头,时间选在枫叶最火红的十月。
为了这次南山秋游,钱夫人提前早早就向州府报备,还花费五百两银子,请州府派守备军将南山清场一天。有官兵把守在山脚入口处,只有持有请帖的人才能上山。
钱夫人为了自家小女儿的婚事,可谓是煞费苦心。
南山秋游这日
天还没大亮,甘采儿就早早起了床,一溜烟钻进东次间,与朱小筱两人打扮起来。
直到天光大亮,两人才款款踏出房门。
只见这两人,一浅碧,一绯红,一温婉雅致,一明媚动人。皆正值豆蔻年华的少女,俏生生地站在秋日晨光里,惊艳非常。
等在正堂里的兰亭舟,看见二人装扮,眸色却不由一沉。
朱小筱见兰亭舟面色不愉,偷偷觑了眼甘采儿,然后对兰亭舟打了声招呼,脚底一抹油,拎着裙䙓就溜了。
“多留些时日,本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我总觉得他待旦州与其它地方不同。”
兰亭舟沉眉敛目,思忖半晌,也没想出个所以然。
“你先留意着,若真有什么事,总会露出些端倪。”
“得了,你且放心。有我在,断不会让杜家去找弟妹麻烦。”
兰亭舟的心思一向藏得深,但陆青宁还是能猜到一二。
“那就有劳青宁兄了。”
自己心思被点破,兰亭舟倒也不着恼,只大方道谢。
“这次赏荷宴,你也算博个头彩,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陆青宁问。
“先把府试过了再说。其余的走一步,看一步吧。”
“此次卢老大人介绍了几位友人给我,等我考完,要一一去拜会。若能得到他们举荐,参加乡试会顺利些。”
“府试院试还未下场呢,你就直接想到乡试的事了?啧,啧,你这语气,说起科举,像是探囊取物般容易?”
“呵,若这点都做不到,谈何入仕,又谈何报仇?”
陆青宁一噎,顿时无语。
好吧,与自小就有神童之称的人谈科举,是他冒昧了。
自赏荷宴后,兰亭舟变得小有名气。
也不知那些人从何得知他们下榻的客栈,每日都有请帖送来。
有相邀游湖泛舟的,有相请去作画的,还有约去茶会雅集的......若是时间不冲突,兰亭舟都会欣然前往。
一时间,兰亭舟忙得脚不沾地。与兰亭舟同样脚不沾地的,还有甘采儿。兰亭舟每每赴会,她必要同行。
虽然甘采儿在赏荷宴上对兰亭舟又是宣示主权,又是败坏其清贵的形象,可她仍是一点也放心不下。
毕竟,兰亭舟的优秀,只要是有眼睛的,都能看到。
“皎皎君子、如琢如磨”,兰亭舟身上自内而外,散发出来的清冷的书卷气,哪怕披着破衣烂衫也遮不住。可不是几只“红油大肘子”就能抵毁的。
前世,明知他已娶妻,还执着着往他身上扑的世家贵女,没有十几位,也有五六位。
甘采儿为此曾气得咬碎了牙,光是动手撕打,就不下五回。
于是,在兰亭舟喜欢“红油大肘子”之后,其“惧内”的名声也流传开来。
据说,他只要多看其它女子一眼,就要被他夫人拧耳朵,扯头发,唾口水,还要撕衣服。
当小红将外面传言学得活灵活现时,甘采儿正摩挲着一支白玉簪。
玉是最上等的白玉,莹润白净,细腻如羊脂,触手生凉,有淡淡温润的光泽。一看即知价格不菲。
这支玉簪是甘采儿买来打算送兰亭舟的。
公子如玉,玉一向很衬他气质。
只是现在,甘采儿突然就不是很想送了。
还拧耳朵,撕衣服,啐口水......她是什么泼妇吗?
这些人用哪只眼看到她动过兰亭舟一个手指头了?
甘采儿面无表情看着铜镜里的自己,明明长得娇俏动人,容貌尚可呀。怎么传来传去,就成母夜叉了?
甘采儿恨恨将铜镜倒扣在桌面。
“嘿嘿,小姐,你不知道,外面把你说得可厉害呢,只需抬抬眼皮,就能把姑爷治得服服贴贴的!”小红一脸小得意。
“哼,这下我看谁家姑娘还敢不要脸的贴上来!”
甘采儿无语地看着小红。
她这是完全低估了她家姑爷招惹桃花的能力。
不过,真正的食人花要到了京都才会遇上,旦州府这些花花草草,顶多是败坏一下她的名声,把她往七出之一的“善妒”上靠,还成不了什么气候。